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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893-韓國權力暗戰
作者：太極斧
制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自2017年樸槿惠下台以來，文在寅以共同民主党提名的總統大選候選人身份當選韓國總統，自由派時隔9年再次獲得執政權力。
然而，文在寅代表的共同民主党和樸槿惠代表的自由韓國党之間的權力交接過程十分簡單粗暴，其中就埋下了許多隱患。
彈劾，偵查，審查，起訴，審判再到交接
過於簡單快速了，她的支持者一再舉行遊行要求釋放
（圖：shutterstock）▼
去年釜山市長吳巨敦因醜聞辭職、首爾市長樸元淳離奇死亡，都反映了韓國政壇祥和景象之下的暗流湧動。因此年末政府推進的高層公職人員犯罪調查處（簡稱公調處）法修正案也被視為是集中權力之舉，也有支持者認為這是根除韓國長久以來公職人員腐敗病根的大好舉措。
什麼都敢拍，什麼都不敢改的現狀
難道就要改變了麼？
（圖：《王者》）▼
可是，事實究竟如何呢？
龐大的檢察怪物
韓國政壇一直存在一個比較獨特的現象，那就是政党林立，各種名目、訴求都可以得到法律的認可，議會席位選舉有大大小小40個左右的党派參選。各個党派之間充滿著分歧和對抗，造成了執政党在議會的提案屢屢受阻，嚴重降低了政府行使職能的效率。
韓國國會現有的300個議席是去年4月份選舉產生的
文在寅所在的共同民主党是執政党及國會第一大党
（圖：Wiki）▼
國民議會議長樸炳熙和總統文在寅通電話
（圖：대 한 민 국 국 회/Wiki）▼
而樸槿惠政府遺留下的政治遺產，卻是民眾對於總統權力的不信任感。
出於對“閨蜜門”事件的警惕，民間希望看到一個更加透明、權力受到制約的政府。所以文在寅上台之初，若要讓政令得到貫徹執行，就必須首先讓民眾滿意和信任。因此在競選時，文在寅做出的承諾就包括設立“國家清廉委員會”、實行人事任命實名制等舉措，為的是能爭取到大多數選票。
作為韓國憲政史上首位女性總統
最後因親信乾政，貪汙腐敗等行為而被彈劾審判收監
（圖：shutterstock）▼
要求樸槿惠下台的示威規模浩大
而韓國法院批准了在青瓦台附近的集會，耐人尋味
（圖：shutterstock）▼
除了民眾的不信任感，更大的挑戰來自於檢察院。在韓國的司法系統裏，檢察系統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部分，雖然檢察廳歸法務部管轄，但是主要權力都集中在檢察總長手中，檢察機關擁有搜查權、起訴權、搜查令請求權等，法務部無權乾涉。
韓國實行的檢察引導偵查制度
導致檢察院權力過度且不受約束
故而也是政党鬥爭用來清除異己的好工具
（圖：Wiki）▼
眾所周知，韓國總統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危險的職業，歷任前總統都逃不過死走逃亡的結局。
這其中檢察系統扮演了重要角色，由於檢察總長有著龐大的權力，該系統可以決定讓誰上法庭、讓誰進監獄，數任總統都因此鋃鐺入獄。有消息稱，檢察院掌握著很多韓國政要的黑料，但是並不第一時間暴露出來，而是等到權力更迭的時候拿出來當作有力武器。
在韓國眾多描繪檢察院的文藝作品中
竟有檢察院高官通過跳大神預測誰是下任總統的情節
（圖：《王者》）▼
就比如文在寅的摯友，韓國前總統盧武鉉。他曾經遭到議會的彈劾，深陷危機之中，文在寅積極奔走，領導了轟動韓國的“燭光集會”為盧武鉉請願，使得韓國大法官撤銷了彈劾案。但檢察院依舊緊追不放，就算總統乾淨，總統身邊的人就一定乾淨嗎？他們開始逐步排查盧武鉉的親友，直到發現了他親戚受賄達600萬美元的事實（一說為借款），他本人最終因不堪受辱而跳崖自殺。
一位出生寒門，只有高中學歷的平民總統
向來是不受特權階級待見的
但直到現在，仍是大部分韓國人最喜歡的總統
（圖：Wiki）▼
獨立又強大的監察系統，因其無法限制和抵禦的權限，成為了高懸在所有韓國政客頭上的利刃，而它自己也難免被權力腐化、變形。
為了對抗檢察系統，文在寅上台之後實施了大刀闊斧的司法機關改革方案。
如果所有總統都不得善終，這就不是個人問題了
文在寅的任職環境可謂是內憂外患
所剩不多的時間裏，改革的步子還是要走的大一點
（圖：Cyberdoomslayer /Wiki）▼
這個方案總結來說分為3個舉措：首先是將檢察官的搜查權移交給警察；其次是在檢察系統內部弱化檢察總長的權力；第三就是設立高層公職人員犯罪調查處。該組織一旦設立，法官、檢察官都可以被起訴調查，只有檢察系統有能力查別人，別人卻沒法管檢察官的日子就一去不複返了。
前赴後繼
如此巨大的變化勢必要牽一發而動全身，於是文在寅選擇了他的親信前青瓦台秘書室民政首席秘書曹國來完成這項任務。2019年9月9日，曹國被任命為法務部長，在他上任之初，國內外輿論都對他傾注了大量的關注。
人們認為曹國是一個鐵面無私的形象，是文在寅團隊中死士一般的人物。
曹國作為學術派的法學家
並沒有太多參與到公檢法系統的工作經驗
本人倒是沒出問題，家屬淪陷了
（圖：연합뉴스）▼
起初這位新的法務部長沒有讓大家失望，僅僅35天就制定出了改革方案，檢察院也相應的做出了配合舉措。表面上文在寅團隊取得了勝利，但是在暗處危機已經慢慢出現，不久在檢察院的推波助瀾之下，曹國子女偽造證書、走後門進名校的醜聞開始發酵。之後首爾東部地方法院駁回了檢方對曹國的批捕申請，決定不予批捕，但在洶湧的民意之下，曹國只能黯然身退。
曹國之後，法務部長這個職位空缺了整整80天。
顯然，這是文在寅在觀察、抉擇。現在他知道了，盡管曹國剛正嚴明、不懼艱險，但畢竟缺乏法檢工作的經驗，在檢察院的老狐狸面前顯得過於稚嫩。終於在2020年初，新一任法務部長上任了，這次被委以重任的是久經考驗的女性秋美愛，這位也是歷來以風格強硬著稱的政治人物。
秋美愛有多年在法院工作的經歷
對於司法體系內那套手法可謂是頗有了解
（圖：Miae Choo/Facebook）▼
而且委任秋美愛對於文在寅來說還有另一個考量。秋是共同民主党陣營的人，但一般並不被認為是文在寅集團的核心成員。而且她曾經支持對盧武鉉的彈劾案，因此在輿論上，文在寅算是可以對法檢雙方一碗水端平了。
彈劾盧武鉉這事算是秋美愛政治生涯上最大的失誤了
她也曾在公開場合多次表達過愧疚之情
16-18年也擔任了文在寅所在的共同民眾党的党魁▼
秋美愛上任以後繼續了之前的改革，檢察院的高官一個個被撤換，讓檢方有些措手不及。80天的隱忍，文在寅集團顯然是做足了功課。檢察院對秋的反撲也只是揭出了她曾經幫兒子在服兵役期間違規休假，在韓國人眼裏這不算什麼大事，就連小明星都能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請假，高官之子只要服了兵役，多休幾天假也在接受範圍之內。
檢察系統慘敗，卻未曾死去，不過是將韓國的法檢矛盾搬到了明面上，誰都看得出來雙方不會善罷甘休。
然而遭受致命襲擊的檢方，也在文在寅集團的步步緊逼之下，逐漸地失去了對局勢的掌控力。去年10月，在一起不起眼的金融詐騙案中，出現了檢察機構腐敗的證據，秋美愛抓住機會，動用自己的調查指揮權，立即要求檢方回避。
從這個角度來看，法務部成功地限制住了檢察院的權力。此後秋美愛繼續攻城略地，在2020年11月24日成功地讓韓國檢察總長尹錫悅停職檢查，法檢矛盾也達到了巔峰。這次交鋒文在寅集團並沒有占到便宜，因為在檢方的運作之下，僅僅6天尹錫悅不僅官複原職，而且還迫使秋美愛退出了法務部長這一職位。
部分市民在最高檢察院門前設標語歡迎尹錫悅回歸
並批評文在寅政府的
做法：
（圖：고려/Wiki）▼
這邊也早有准備，秋美愛在任期間促成了高級公務員犯罪法，可謂是功成身退。
關於法務部長一職，共同民主党也早已准備好了人選，議員樸範界得到了任命。他曾在盧武鉉政府時期擔任青瓦台民政第二秘書官和法務秘書官，是韓國左翼政壇的元老，足可以拿出死士的覺悟繼續為文在寅沖鋒陷陣。
前任和繼任，一個接一個的上
能替文在寅達到他的司法改革目標嗎
（圖：news.naver.com）▼
“錦衣衛”機構即將誕生
在秋美愛被罷免的10天之後，高層公務員犯罪調查處（簡稱公調處）法修正案在國會全體會議上以187票贊成、99票反對、1票棄權獲得通過。公調處的組成包括1名處長（副部長級）、1名副處長、25名檢察官（包括處長和副處長在內）、40名搜查和20名行政職員。
文在寅稱：“一旦公調處設立，將在司政、權力機關之間實現牽制和均衡。”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支持者認為這樣會打破檢察院在韓國司法檢察界一家獨大的現狀，讓選擇性辦案的檢察系統進入歷史的垃圾堆。
"打虎“辦事處成立
作為一個專門負責對高級公職人員
及家屬進行偵查起訴的獨立機關
檢察院的公職人員自然也在其負責範圍內
（圖：namu.wiki）▼
但是反對者發出了另一種聲音，即公調處成立，司法檢察界的一家獨大也並沒有任何改變，相反由於缺乏制約，公調處將會成為一個淩駕於法律之上的龐然大物。
這從公調處誕生之初就顯現了。公調處長候選人推薦方面，有7名委員擁有表決權，這其中2個是在野党的人，剩下5個都是文在寅党派的成員。《公調處法》修正案規定，表決人數只需要“5人以上”的贊同就可以推薦人選，換言之文在寅政府對其具有絕對的控制權。
文在寅任命前憲法法院法官金鎮煜為首任公調處負責人
這一部門將作為比檢察院更為鋒利的刀子
插進韓國腐敗的政壇中
至於刀尖朝向，那自然是取決於握刀把的人
（圖：청와대 ）▼
另一方面，之前檢察院雖然看起來在政壇無所不能，但在其他案件之中與法院、警方還算有著分野，之前的法檢矛盾也能看出來其受著法務部長的掣肘。
但公調處沒有，《公調處法》規定，“當(公調處長)判斷某起案件應交由公調處調查，並要求某部門移交案件時，相應調查機關應該予以配合”。只要認為有必要，公調處可以隨時接手檢方和警方正在調查的案件，也就是說沒有任何法律和機構能夠監察或限制公調處的權力，它的權限極大。
韓國檢察官的絕對權力是隨著其民主化而形成的
警察部門在實際操作中多是聽命行事
（圖：《王者》）▼
所以，目前看來直接服務於文在寅本人的公調處，被很多韓國人認為是現代版的“錦衣衛”，這也讓該法案一出台就備受詬病。人們失望地抱怨，政府打著“反對檢察院無所不能的權力”的幌子，結果卻制造了一個不受法院、警方和檢察院制約，更加只手遮天的機構。
雖然公調處人員任用的標准是保持政治中立
獨立於現有政党之外，但總歸要聽命於青瓦台
如此一來，會不會又淪為政党鬥爭，選舉腐敗的工具？
（圖：《王者》）▼
於是，很多韓國媒體都站出來批評文在寅集團的新舉措。除了幕後財閥的支持之外，它也確實涉嫌侵犯了韓國“體制”。在此之前，韓國政局起碼在紙面上還是三權分立的制度，而公調處的成立直接赤裸裸地表明，行政乾預立法和司法的事情在韓國已經不是秘密。
韓國自建國以來就引以為豪，並與朝鮮兄弟鮮明分野的“民主主義”，真的還存在嗎？
將來這全民選舉還有用麼？
（圖：shutterstock）▼
參考文獻：
1.http://chinese.joins.com/news/articleView.html?idxno=99699
2.http://www.12348.gov.cn/pub/fzxcjyzpt/fzxcfzwh/fzwhhqfz/202102/t20210208_174738.html
3.https://news.cctv.com/2021/01/23/ARTItnkAbB2P5idBEy2JNEU5210123.shtml
4.《文在寅自傳》
5.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85%B1%E5%90%8C%E6%B0%91%E4%B8%BB%E5%85%9A#2017%E5%B9%B4
6.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96%87%E5%9C%A8%E5%AF%85
7.http://ssw.gxrb.com.cn/json/interface/epaper/index.php?name=ngzb&date=2020-12-04&code=A110&xuhao=1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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