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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一篇全球人文與地理
NO.1307-朝鮮農業困境
作者：那日蘇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東北亞地區有著深厚久遠的農耕文明。即使是在相對弱勢的朝鮮半島，早在新石器時期就已經有了農業種植的歷史。然而一直以來，朝鮮半島的農業發展就受制於自然環境的不利條件。
朝鮮半島在緯度上可以對標中國華北、遼東
但山地比例明顯要高出很多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Anton Balazh）▼
多山地丘陵的地形使得朝鮮半島的可用耕地狹小而細碎；冬季過於寒冷，夏季降水集中的氣候也易於引發旱澇災害。比如半島南端的韓國，如今全國除大米和薯類之外的農產品有85%需要進口。
在耕地緊缺的朝鮮半島
牛羊肉成本遠比美國澳洲要高
就需要大量進口（瘋牛病曾造成很大風波）
（韓國本土養牛場）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Johnathan21）▼
不過，相比於北邊的鄰居，他們還算是受到大自然眷顧的一方……
太白山脈和蓋馬高原
朝鮮半島的土地上約有四分之三屬於山地或丘陵地形。這些山地主要分佈在北部和東部地區。
巍峨險峻的太白山脈自北向南縱貫整個半島東部沿海地區，其最高峰是雪嶽山，高1708米。其餘大部分山地不超過1500米。其中就包括了南北朝鮮交界的著名風景區金剛山，高1638米，有「朝鮮第一山」之稱。
朝鮮半島主要山脈分佈
太白山脈首先確立了半島東高西低的格局
其次，太白山脈使半島南部也成為山地為主的區域..▼
半島北部則是面積約四萬平方公里的朝鮮屋脊——蓋馬高原。蓋馬高原海拔在1500米左右，北端與我國長白山脈相連，其最高峰為白頭山，海拔2750米，位於我國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邊境上。高原的東北、東南和西南部，分別為摩天嶺、狼林山和赴戰嶺等山脈環繞。
這長白山天池，也有一塊是朝鮮的（朝鮮稱白頭山）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HelloRF Zcool）▼
除太白山脈和蓋馬高原外，還有咸鏡山脈、白茂高原等山地分佈在朝鮮半島北部。
也因此，朝鮮半島的可利用耕地只集中在西部沿海的小片平原和丘陵地區，並以西南部為主。
由於南方地形條件明顯優於北方
所以水稻種植也主要分佈在南方
（不過對於南北雙方，水稻產量都是生命線）
（韓國-仁川-水稻田）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MYUNGKU KIM）▼
二戰結束後，朝鮮半島南北分別成立了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和大韓民國。其中朝鮮雖然佔據了半島面積的55%，但可利用的耕地在南北朝鮮分裂之後，卻大部分都在韓國境內，朝鮮超過80%的國土都是難以直接利用的山地地形。
群山可以烘托偉人氣質，可惜不能種田
（朝鮮-平壤-金日成、金正日青銅雕像）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Mirko Kuzmanovic）▼
根據韓國統計廳農漁業科在2017年釋出的資料，北朝鮮耕地面積為191萬公頃，佔國土面積的15.5%。旱田佔70%，水田30%，旱田中還包括30萬公頃的山地果樹和10萬公頃的桑田。耕地面積中，糧食作物面積為146.6萬公頃，佔74%。這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本來是不適宜做耕地的。
感覺往更高處種只是時間問題
（朝鮮農村，圖片來自：shutterstock@Attila JANDI）▼
由於多山區，朝鮮旱田中坡度小於5°的只佔18%，大於16°的則佔40%。土地坡度超過十五度的坡地開墾極易引發生態惡化的問題，泥土經雨水沖刷可能會被帶離地表，造成水土流失，甚至泥石流等自然災害。
遠處的山坡已然開發出來了
（朝鮮農村，圖片來自：shutterstock@Attila JANDI）▼
為防止相關災害，我國早已出臺法案，禁止在十五度以上的坡地種植農作物。可中國畢竟家大業大，朝鮮則實在是沒得選擇。
即使家大業大，人地關係極度緊張的時代
也只能搞這種高強度開發
屬於看上去很美，但生活卻很難
（中國-雲南-紅壤梯田）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clkraus）▼
從農業氣候來看，朝鮮屬於典型的溫帶季風氣候，夏季溫和多雨、冬季寒冷乾燥，年平均降水量超過一千毫米，超過中國大部分省份。然而其中70%的降水集中在6-9月。因此朝鮮的農業生產經常收到低溫、寒潮、暴雨、乾旱等自然災害的影響。
朝鮮乾旱的春天，太難了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Herr Loeffler）▼
此外，對朝鮮農業發展最不利的因素還有土壤。
朝鮮農業土壤是由白頭龍巖地帶、蓋馬高原、茂山高原等高原地帶火山噴發時噴出的玄武岩、花崗岩殘積物為主的山區土壤構成，主要是褐土，地力貧瘠，60%是酸性土壤，表土平均厚度只有15-20公分。
不知道能種個啥
（圖片來自：Wikipedia@Yoni Rubin）▼
朝鮮陡峭的山勢再加上稀薄的表土層，如果發生一場大的洪澇災害，就會讓這個國家本就脆弱的農業遭受滅頂之災。
在旱季中煎熬的朝鮮土地
然而來的可能是甘霖，也可能是洪水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Herr Loeffler）▼
千里馬也要加油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朝鮮遇到了罕見的洪災。
1995年, 朝鮮平安北道一部分地區最高降雨達845毫米, 朝鮮全境一天之內集中降雨100-300毫米, 受災民眾達到90萬名, 三萬畝耕地流失, 四萬八千多間房屋被毀。不僅如此, 由於暴雨而流失的耕地中約有四萬畝再也無法恢復, 再加上灌溉設施和蓄水池等的破壞, 朝鮮的農業生產遭到了致命打擊。
平安北道是朝鮮西北部一個遍佈山地的地區
但也有眾多較狹窄的河谷，山地開發強度也較大
（雖然全國基本都是多山地區）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AridOcean）▼
次年夏天, 朝鮮再次遭受洪災侵襲, 兩次洪災讓朝鮮的農業生產水平再難恢復。屋漏偏逢連夜雨，進入1997年, 朝鮮農業又遭受旱災的侵襲。
連年災害不僅重創了朝鮮的農業發展，後續引起的饑荒也讓朝鮮的社會經濟發展陷入危機。
然而，引起危機的不僅僅是天災。
還有殺傷力更大的戰爭
（ 難民越過漂著冰塊的河 圖片來自：@Divided Families Foundation）▼
朝鮮戰爭之後，南北朝鮮都位於全世界最貧窮的國家之列，百廢待興。出於快速建設朝鮮的目的，金日成號召朝鮮人民「以跨上千裡馬的氣勢賓士」，農業方面朝鮮開始了石油農業模式，使用農藥、肥料等現代化農業產品，並開始了大規模機械化的時代。
金日成訪問東德，與東德總理談笑風生
對朝鮮工業化的前景，可謂躊躇滿志
（圖片來自：wikipedia@German Federal Archives）▼
這背後的底氣，則是蘇聯為主導的經互會。朝鮮雖然不是經互會成員國，但憑藉社會主義大家庭的一份子的身份，也可以在這個體系下和蘇聯以及其他東歐國家進行以物易物的交易，換取石油及相關衍生產品。
雖然朝鮮不在經互會里
但鑑於其在東北亞重要的戰略地位
蘇聯還是非常重視這個小弟的
沒有蘇聯的石油支援，朝鮮農業機械化很難搞起來
（蘇聯與經互會成員）▼
從1959年開始，本就擁有較好工礦業基礎的朝鮮（這是山地帶來的優勢）致力於發展本國農業機械，建立了以金星拖拉機工廠為主的現代拖拉機生產基地、汽車生產基地和農機具生產基地，到了七十年代末期，朝鮮已經建立起完整的農業機械工業，基本上保證了國內需要的各種農業機械。
1974年朝鮮郵票上的拖拉機與農業大豐收
彷彿已經實現社會主義新農業和新農村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tristan tan）▼
朝鮮人民還開發了針對國情設計的山地中小型拖拉機「千里馬28」、「豐年號」、「忠誠號」、「前進號」等。
1980年，朝鮮的農業機械化達到了高峰，平均每一百畝耕地擁有的拖拉機數：平原地區為7臺，半山區和山區為6臺，平均每一百畝耕地擁有一輛汽車。此外，各地農村還有3萬臺插秧機以及其他許多農業機械。農業生產的各個環節都已基本實現了機械化。
搞定農業機械化，人民群眾離豬肉自由也就不遠了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YANGCHAO）▼
朝鮮官方還大量推行梯級灌溉，透過多級水泵把低處的水抽到高處澆灌耕地，使山地耕種更有力。
另外，七八十年代的朝鮮還大力培養農業科學技術人才。朝鮮除透過國家辦的大專院校培養農業科學技術人才外，還舉辦了很多農民業餘學校和各種輪訓班，開展「機械化家庭運動」，使每個農民都掌握一種以上的農機技術。
機械廠工人一時成為朝鮮人民眼中的香餑餑
（圖片來自：Wikipedia@Dprk48）▼
一時間，朝鮮的農業發展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彷彿走在了一條光明的道路之上。
不只農業，整個國家看起來都欣欣向榮的樣子
但這一切的基礎，是那麼的不牢靠
（1989年的平壤公園 片來自：Wikipedia）▼
然而90年代，蘇聯轟然倒塌，朝鮮幾乎是一夜間失去了廉價石油來源。沒有石油，農機就是廢鐵。而原來參與對朝貿易的東歐國家，也紛紛投靠西方，支援美元作為國際貿易的唯一通貨，朝鮮這下也沒法向東歐工業國家購買農機配件了，朝鮮的機械化大農業陷入半癱瘓狀態。
這對於一個高度依賴石油的國家
相當於，突然給你斷了電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Anton Balazh）▼
惡果也很快顯現：90年代前期，朝鮮的糧食開始出現大幅度減產，政府缺少新入庫的存糧作為儲備，減災力度無法維持。
是時候想新的辦法了。
這意味著，要突然回到畜力時代，甚至是人力時代
而對於已經會開拖拉機的農民
這也很難，很殘酷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Oleg Znamenskiy）▼
向山要地
除了石油農業、全盤依賴機械化，朝鮮農業發展還出過昏招，那就是受蘇聯影響，大規模種植玉米。
當年無比信服，沒想到幾十年後出問題
（圖片來自：Wikipedia）▼
在朝鮮建國初期玉米僅有17萬公頃，當時的朝鮮廣泛種植小米、高粱、大豆、黃米等農作物，朝鮮北部農村的主要糧食來源是小米。50年代農業合作化時期，為了解決朝鮮糧食產量不足和農業勞動力不足的兩個問題，開始大量推廣種植玉米，這種作物一度佔據了朝鮮旱田面積的95%。
現在也種很多，而且機械化程度較高
（但這個機械化程度在那時是那麼奢侈）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Saeschie Wagner）▼
朝鮮之所以大力推廣玉米種植也是無奈之舉。朝鮮多山地，水土不易保持，雨熱同期的特性也對農作物的抗災害能力提出了要求。這方面玉米有其優勢。其次玉米比其他旱作農業作物單位產量要高，這對糧食一直不足的朝鮮來說至關重要。
朝鮮玉米喜獲豐收
（圖片來自：Wikipedia@yeowatzup）▼
但問題在於朝鮮貧瘠的地力。
玉米是一種對土地營養榨取兇狠的植物，常年連作會導致玉米種子的退化和土壤肥沃度下降。這個問題在朝鮮的土地上被更明顯地放大，玉米產量一直低於預期，而且逐漸下降。這也是後來朝鮮玉米麵積愈發減少的原因。但其實一直到2017年，朝鮮仍有65%的旱田為玉米田。
但相對於其他農作物，玉米的產量更高
在糧食短缺面前，土壤質量不值得一提
（圖片來自：Wikipedia@Devrig VELLY EU / ECHO）▼
玉米，是朝鮮向高原山地索要耕地的一次不太成功的實驗。但是朝鮮人不會放棄，他們也無路可退。
除了玉米外，另一個向山索要耕地的計劃是推廣土豆種植。
人類在新大陸發現了土豆這一作物，使山地旱地的營養密度有了質的提升，也助推了全球人口突破了十億關口。一個半世紀前的愛爾蘭，就曾依靠著土豆養活了全國的窮人。它對朝鮮來說也是一根救命稻草。
種土豆，也還是得靠老牛
（朝鮮-土豆田，圖片來自：shutterstock@Oleg Znamenskiy）▼
1998年朝鮮第二代領導人下令擴大土豆麵積種植，使土豆種植面積在江原道和兩江道地區急速擴大。雖無詳細資料，但就朝鮮饑荒控制情況來看，應該是起效了的。
根據韓國統一部的資料，1996年朝鮮土豆年產51萬噸，增產至2001年的226.8萬噸。
江原道和兩江道也都是沿河山區
確實比較適合土豆推廣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AridOcean）▼
不僅是土豆，朝鮮還在想辦法開發一切適合山地地形的農業。最典型的就是蘑菇。
雨熱同期的氣候加上森林密佈的山地，讓朝鮮東北部山區生長著一百多種食用蘑菇，其中生長在以咸鏡南道的松樹林山腰上的松口蘑最為有名。這種小小的真菌在技術和自然條件上都適合朝鮮批次養殖，更能提供一般植物很難提供的蛋白質營養，因此朝鮮三代領導人都強調要把朝鮮建設成為「蘑菇之國」，經常有領導人視察蘑菇基地的新聞曝出。
但種種向山要糧的嘗試似乎一直成效不彰。今年朝鮮又出現了糧食歉收的新聞，朝鮮要想養活自己真是太難了。
希望明年，農機能換臺新的
（朝鮮-鄉村，圖片來自：shutterstock@Eva de Reus）▼
參考文獻：
《朝鮮半島的自然地理地形 河流、海岸及島嶼》，潘海燕講科普，18-11-06
《朝鮮糧食問題原因及解決方案淺析》，李丹，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2-06-23
《朝鮮農業發展問題研究--以21世紀為中心》李宜珍，延邊大學
《揭秘朝鮮經濟困局的根源》環球風雲論壇，作者：jnd0827，2013
《朝鮮農村的思想革命、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楊學忠，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84-06-29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圖片來自shutterstock@Eva de Re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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