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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185-埃及出事了
作者：征戰斯芬克斯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9月20日，大批埃及民眾走上街頭示威。和2011年那場示威不同，這次他們並非委婉地喊出「麵包，自由，正義」的口號，而是把矛頭對準了現任總統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El Sisi），直接要求他離開埃及政壇。
大批的民眾走上街頭抗議
（來自youtube@TRTworld）▼
而在另一邊，塞西總統則表示這些指控是子虛烏有，並在開羅各廣場佈置了大量軍警驅散民眾，並已拘捕部分抗議者。雙方說法針鋒相對，令觀察者難辨虛實。
在這場塞西政府與民眾的對抗背後，隱藏著的卻是埃及軍隊、世俗勢力和伊斯蘭勢力為了國家控制權而進行的慘烈博弈。
跑路包工頭的小影片
事情的起因，是一個跑路到西班牙的埃及人，名叫穆罕默德·阿里。
阿里是一名建築承包商，今年45歲。進入西班牙後，他釋出了一系列影片，指責現任總統塞西和他背後的軍隊要求他修建了一系列政府建築物，前後花掉了他1300萬美元。最後討薪時，政府和軍隊卻拒絕支付，拖欠農民工工資。
穆罕默德·阿里（Mohamed Ali）
（來自youtube@Iyad Khuder）▼
阿里的主戰場是Youtube，他在這個影片網站上做了一系列嘲弄塞西政府的影片，並指出當時他承包的專案裡還有一處豪華無比的新總統府。這座建築物是作為塞西政府最新提出的埃及新首都配套設施建造的，但是其豪華程度顯然超出了埃及這個貧窮的國家政府所應得的水平。
找阿語版的話，播放量其實很大
（來自youtube）▼
他在影片裡用非常諧謔的阿拉伯口語嘲諷塞西總統，在埃及年輕人群體中激起了熱烈的反應。有的年輕粉絲表示，看阿里做的影片，比奈飛（Netflix）做的電視劇還要讓人沉迷。而在接連不斷推出的影片中，阿里也逐漸把自己包裝成了遠在歐洲指揮埃及現場的意見領袖，一個完全致力於揭開塞西政府黑暗面的鬥士。
他出資拍了自己出演的自拍電影《異鄉》，
這講述了一個悲劇性的故事
年輕的埃及人為了逃避貧困而經歷了穿越地中海的危險移民之旅
（來自youtube@Free Post）▼
有學者對阿里的真實身份和他為什麼能如此快速地引起埃及年輕人的關注提出了質疑。
中東民主專案（POMED，一個位於美國的中東非營利組織）專家艾米·霍桑（Amy Hawthorne）表示，毫無疑問阿里是有著複雜社交網路的人，他在為什麼人說話。但問題是，這個人會是誰？
但不管專家如何思考，被阿里的影片吸引了的年輕人們確實已經行動起來了。他們在開羅、蘇伊士、亞歷山大港等埃及重要城市組織了小型集會，要求塞西下臺。在蘇伊士，安全部隊設定了路障，並啟用了催淚瓦斯驅散人群，引來了許多媒體關注。
國家雖大，影響全國局勢的還是幾個中心城市
（圖片來自google map）▼
儘管參與示威的人表示，塞西政府的統治方式是「錯誤的」，人們早就想採取行動，而阿里的影片只是一個導火索。但事實上這些示威的規模都不大，埃及軍警也沒有采取致命性的暴力措施，影響仍然在可控範圍內。
這時再看站在阿里對面的塞西總統，事情就顯得更有趣了。
強勢人物，曾經擔任國防部長時的塞西元帥
（圖片來自wikipedia@RogDel）▼
塞西居然承認了阿里在影片中所說的新總統府存在，並且還將繼續這樣做，因為總統府終究是屬於國家的。而埃及的軍隊也忠於這個國家，「光榮而強大，堅定而追求榮譽」——他確實有資格代表軍隊表態，因為塞西在擔任總統之前，就是埃及軍隊元帥，具有深厚的軍方背景。
國際軍事大佬之間的交流（塞西與普京）
（圖片來自wikipedia@Russian Presidential Press and Information Office）▼
與此同時，塞西政府並沒有對社交媒體和大城市的抗議活動發表太多看法，認為這並不重要，也不代表埃及的大部分民意。
那麼埃及的真實情況究竟是如何的呢？
麵包、汽油和菸草
先來簡單覆盤一下埃及從2011年以來8年的歷史。
當時執政的是已經執掌埃及30年的政壇老人穆巴拉克。當發生在突尼西亞的那件眾所周知的事情的餘波傳入埃及時，穆巴拉克就成為了埃及民眾的眾矢之的。在堅持了一段時間後，老總統出走，軍隊接管了埃及政權。
以開羅解放廣場為中心的大規模抗議
導致穆巴拉克於2011年2月辭職
（圖片來自wikipedia@Jonathan Rashad）▼
此後兩年，埃及舉行了選舉和修憲，新總統穆爾西上臺。他所在的政黨，是由穆斯林兄弟會創辦的，這是一個在埃及活動多年的宗教團體，主張政教合一，是阿拉伯世界很多反對政黨的幕後支持者。但是穆兄會不擅長搞經濟，新政權下人民的生活水準還是沒有提高，軍隊此時又一次插手，透過提前選舉將現任總統塞西扶上了位。
2014年時任埃及總統的穆罕默德·穆爾西（穆兄會）
和美國國務卿約翰·克里的會見
帶著一點拘束一點乖巧
（圖片來自wikipedia）▼
多年社會動盪和政變，讓埃及已經失去了過往中等強國的雄風，大約2/3的民眾生活在貧困線以下。塞西總統自己，也經常在電視上表示埃及是一個貧困的國家，需要所有國民一起力行節儉，共克時艱。由於經濟發展緩慢，政府只得在外大肆舉債，財政赤字極高。
政府舉債老百姓是不太懂的
老百姓只覺得，生活真是太難了
為了規避財政風險，塞西政府推出了一系列開源節流的政策。
比如在食品領域，埃及有一種奇特的「麵包積分制」。此前，埃及政府長期沿用70年代啟動用的麵包補貼政策，每人每天有五個幾乎免費的麵包配額，保障貧窮百姓能吃上飯。埃及本就是糧食進口國家，這種補貼讓國家背上了沉重的財政負擔。不過人民好像也不領情，甚至用麵包喂牲口，因為得到補貼的麵包比飼料還便宜。
有面包，心裡就踏實！
埃及政府曾嘗試過取消政策，但激起了70年代末的「麵包暴動」，造成數百人死傷。
1977年的開羅大火
在麵包暴動抗議活動中，損失慘重
（圖片來自wikipedia）▼
為了降低政府赤字，塞西政府宣佈，人們每天少吃一個麵包，就可以獲得積分，憑藉積分可以在指定商店兌換米、糖、油等其他生活必需品。如此確實起到了節約糧食的作用，亞歷山大港的糧食消耗較以往減少了1/3。
與之類似的是，埃及政府還取消了對居民燃油的補貼，每年能省下220億美元。
糧食和燃油都是埃及的重要進口類別
（和很多人印象中不同，埃及需要進口糧食養活國民）
（下圖顯示不同類別在埃及進口中的比例，2017年）▼
但僅僅開源還不行，這隻能減緩財政繼續惡化，要徹底解決問題還需要開源。因此塞西政府擴大了稅收範圍，向菸草徵收50%的高稅，還提高了酒類的消費稅率（沒錯，埃及可以買到酒），試圖從煙槍酒鬼身上多搞點錢。
看起來是個一舉兩得的法子
比貼禁菸標識有效
（圖片來自Needpix）▼
然而這些措施只是讓政府的府庫變得充盈，對民生卻是一種打擊。在取消了燃油補貼之後，埃及的雞肉價格上漲了25%，導致貧民不得不放棄肉食，改用廉價的主食充飢，糧食消耗量又回升了。
抱歉，最近又漲價了
總之，由於過去幾年裡埃及動盪不斷，政治和經濟穩定性非常差，熱錢往往繞著埃及走，經濟幾乎無法完成自給自足。在這種情況下，再進行國庫的開源節流，試圖降低債務來求得安全，只會讓民眾覺得生活水平下降過猛。
供給不穩定，但人口仍然在迅猛增長
19年其實已經破億了
（圖片來自google）▼
這是部分埃及人在阿里影片的鼓動下走上街頭的最根本社會基礎。
誰才有合法性？
其實塞西政府並不是沒有提出過具有建設性的政策。
比如遷都就是在塞西任內推出的一項帶有賑濟性質的政策。
埃及遷都的背景，是古都開羅嚴重的擁堵和惡性城市化問題。想象開羅是一座浪漫的北非城市的人，一旦進入開羅就會覺得很失望的。這座老城的市政建設仍然是殖民時代和上世紀風格的混搭，道路狹窄，同時因為周邊都是古蹟保護建築不能拆除拓寬（當然主動保護也是很缺乏的），幾乎沒有新的城建空間。
開羅總體上還是一座很「平坦」的城市
巨量的人口住在巨量的低矮建築裡▼
而由於納賽爾時代之後，埃及產業工業化和城市化不同步，這座古都也出現了和拉美國家一樣的快速城市化副產品，也就是貧民窟。有很多百姓為了節約房租，甚至不惜住在古墓裡，這成為了現代開羅的一個奇景。
鐵路兩邊的兩個世界（雖然兩邊都沒有很好）
（埃及-開羅，影像來自google map）▼
為了緩解首都的人地壓力，塞西政府宣佈將行政中心遷到開羅以東數十公里的地方。塞西政府表示，此舉不僅能解決開羅過於擁堵的問題，還能起到以工代賑的作用，讓窮人有工作可以做，有飯可以吃。阿里所說的那座金碧輝煌的總統府，就是新首都最重要的行政建築。
不過到了沙漠裡就沒有河景房了，真的適合首都？
（影像來自google map）▼
想法確實不錯，但按照阿里的說法，這已經是一場騙局了。雖然塞西名義上是民選總統，但他身後深厚的軍隊背景和動盪時期軍方的操作，已經讓他的合法性出現了一些問題。如果再遇上阿里這樣的爆料，合法性危機確實非常嚴重。
關鍵時刻，朋友圈能不能伸個援手
（圖片來自wikipedia@The White House from Washington, DC）▼
眼看總統和外逃的阿里在場上比較聲量，場下也有一些勢力蠢蠢欲動了起來。
首先當然就是當年被軍方無情趕下臺的穆兄會。這股勢力只是在12~13年短暫地合法執掌了埃及政權，如今繼續下野，自然不願善罷甘休。在國內經濟不景氣、失業率居高不下的背景下，穆兄會經常煽動民意舉行抗議活動。而軍隊也經常對他們進行鎮壓，雙方積怨很深。
2013埃及的一次事件
政府指責是穆兄會製造，穆兄會反責是政府導演
（圖片來自wikipedia@Elagamytarek）▼
在政治光譜另一端，則是世俗主義者。他們對塞西政府的主要意見是軍政府的合法性不足，應該儘早進行新的大選，把政權移交給合格的文官政府。這是一批走精英路線的反對者，也同樣不受到塞西政府的歡迎。
這才有了專家們對阿里身份的拷問：埃及國內的政治鬥爭局勢尖銳而複雜，軍隊、文官、穆兄會和平民甚至國外勢力都有自己的利益，阿里出面攪亂的局勢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而埃及的國運是不是又會重走一次2011年以來的悲慘歷史呢？
只有時間才能給我們答案。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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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