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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一篇全球人文與地理
NO.1714-沙特部落拆遷
作者：重光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拆遷，是世界各國城市建設發展中繞不開的話題。
當徵地方與被徵收方易於達成一致時，一切都和和氣氣，推進迅速。而當徵地方與被徵收方難以談攏時，便會埋下隱患，最終使得矛盾爆發。
奈何買賣不同心
（圖片：kenpqyp.dfic /圖蟲創意）▼
在沙烏地阿拉伯的西北部，一個部落便在守護自己祖祖輩輩的家園的過程中付出了血的代價，而這背後與沙特王室的勃勃野心不無關係。
新未來之城
在釋出沙特2030年願景後一年多之後，2017年10月，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在紅海邊畫了個圈，將泰布克省西北部2.65萬平方千米的土地用於建設一座全新的城市——NEOM。
在紅海邊，畫下一個圈
（圖片：discoverneom / ins）▼
該名字由兩個詞構成，Neo來自古希臘語，意為「新」，M則是阿拉伯語Mustaqbal的首字母縮寫，意為「未來」，合起來便是「新未來」。
（圖片：NEOM.com）▼
NEOM所在的區域地理位置相當重要——此地是沙特、約旦、以色列與埃及四國交界之處，陸路可通約旦唯一的港口城市亞喀巴，海上則隔著亞喀巴灣與以色列埃拉特與埃及的西奈半島相望，可謂是四國通衢之處。
NEOM/亞喀巴灣及其周邊
（底圖：NASA）▼
與此同時，NEOM的天氣也與沙烏地阿拉伯大多數地區不盡相同。比起常年炎熱乾燥的阿拉伯半島內陸沙漠，這裡的氣候變化很豐富，甚至會在冬天下雪，對人類的生存比較友好，的確有建設人類聚居點的潛質。
紅海岸的NEOM，自然條件遠比內陸沙漠更宜居
（圖片：Hyserb /shutterstock）▼
更讓沙特政府蠢蠢欲動的是，這裡至今仍是一片荒蕪之地，居民稀少。這意味著較少的舊房屋和資產，能夠在拆遷過程中大大減少政府的拆遷徵地成本，花最少的錢辦最大的事。
可供政府隨意處置的荒蕪之地
也並不是完全的無人之地
（圖片：discoverneom / ins）▼
所以在NEOM規劃之初，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王儲就信誓旦旦地宣稱，NEOM將獨立於沙特「現有的政府框架」進行運作，並將擁有自己的稅收制度與勞動法規。甚至，NEOM還將享有「自治的司法系統」。
雖然還沒上位成功，卻要建個國中國▼
用中國人熟悉的話語來說，NEOM將會是沙特國內的一塊特區、先行示範區，甚至特別行政區，政策不可謂不優厚。
既然已經決定把NEOM當作特區建設，其中的市政規劃當然也要具備一定的前瞻性、特殊性。
根據2030年願景的設想，NEOM將僅使用風能和太陽能來供電，同時安保、物流與看護等服務將由機器人執行，基礎設施與公共交通方面也將有諸多創新。王儲甚至還腦洞大開地給NEOM設想了一條充滿科幻感的建設道路，期待城市未來充斥著飛行計程車與機器女僕。
擁抱想象中的美好未來
（圖片：discoverneom / ins）▼
此外，還有夜間發光的沙灘、空中巨大的人造月亮等等，簡直是一座不可不去的賽博朋克都市。
新貴之地
（圖片：discoverneom / ins））▼
「未來有了新家。這是一片美麗的處女地。」沙特在NEOM官方宣傳片中寫道，「更好的人類，更好的社會。」
而為了規劃並建設這座「新未來之城」，沙烏地阿拉伯公共投資基金將與國際投資者一同豪擲5000億美元，還放話稱將在10年內完成初期建設。
NEOM新機場已經在去年開始投入運營了
（圖片：Moaid Mahjoub）▼
此地有主
然而，儘管特區的原始土地上人煙稀少，卻也並不意味著完全空無一人。
羊和駱駝也不是野生的
（圖片：discoverneom / ins）▼
在這片相當於33個紐約市的大小的區域上，活躍著一個叫呼瓦伊特（Ḥuwayṭat）的部落。該部落早在沙烏地阿拉伯於1932年成立之前便世居於此，繁衍生息至今，其子民遍佈沙特、約旦與埃及西奈半島。
早在18世紀後期，就佔領這裡了
（圖片：Gertrude Bell）▼
眼下，有至少2萬名呼瓦伊特部落成員居住在即將被沙特政府徵收的土地上。在過去幾十年裡，他們已經逐漸習慣了現代國家下的定居生活，放棄了遊牧的生活方式，與土地的繫結更加緊密。
他們的生活主要依靠耕種
畜牧業也是在定居的前提下繼續保持的▼
要建設NEOM，就等於是毀拆這些人的家園。
當然毀拆家園這種事，對大多數人來說只是錢的問題。只要錢給得夠多、夠公平，大多數人還是願意離開的。
何況這家園的基礎生活設施也不是那麼的完善
（圖片：discoverneom / ins）▼
沙特政府一開始也是這麼操作的。部落成員阿麗亞·呼瓦伊特回憶稱，2017年與2018年的時候，王儲找上門來，告訴部落成員：「我們將開發您的土地，您將賺得盆滿缽滿。」
貧困的部落民們聽說有鉅額拆遷款，還能在新城建設後安排工作，自然積極配合。
如果能到生活條件更好的都市中生活
又何樂而不為呢
（圖片：Gertrude Bell）▼
然而，2019年的時候，沙特政府又找上門來，口徑發生了180度的轉變：他們決定強制清空部落的三座村莊，並強迫部落成員搬離。
說到這裡，阿麗亞憤恨地抱怨「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眼中根本沒有‘部落’這個概念，他完全不在乎部落。」
「對於呼瓦伊特部落而言，NEOM是建立在我們的鮮血與白骨之上的。」阿布·提亞直言道，「NEOM歡迎遊客與有錢人，而我們這些原住民卻在此毫無容身之地。」
星辰與大海是留給有錢人的
（圖片：discoverneom / ins）▼
另有部落成員透露稱，雖然他們被告知必須搬離，但是卻根本不知道未來將生活在何處，沙特政府沒有公佈如何安置呼瓦伊特部落的計劃。
這一切，阿卜杜勒-拉希姆·呼瓦伊特都看在眼裡，他是胡拉伊巴特鎮的居民，多次錄製影片，批評沙特政府強遷部落的做法。社交媒體上的影片顯示，呼瓦伊特曾與到訪該鎮的沙特官員當面對質，為部落爭取權益。
強拆致死
2020年4月13日，阿卜杜勒-拉希姆錄製了他的最後一個影片，「沙特安全部隊已經開始強遷居民了，首先對房屋進行調查，目的就是趕走居民，將他們從世世代代居住的土地上驅離。」 阿卜杜勒-拉希姆說道，「他們已經逮捕了任何反對強遷、不想離開家園、想留在家裡或是不願收錢的居民。」
「假使他們想再來殺我，並且在打爆我的頭後在我屍體旁邊放一把槍，說是我和他們發生了交火，那我也不會對他們這麼做感到驚訝。」 阿卜杜勒-拉希姆在影片中說道。
事情果然是按這樣發展的
看來對沙特政府的做法已經很瞭解了
（圖片：Green Birds/ YouTube）▼
4月13日晚些時候，阿卜杜勒-拉希姆看到有警察來到自家屋簷下，「看看他們，警察來抓我了。」 阿卜杜勒-拉希姆在影片中說道，隨後影片結束。
胡拉伊巴特鎮的其他居民在阿卜杜勒-拉希姆屋外錄下了警察衝入他家的畫面——警察對屋內連開數槍，阿卜杜勒-拉希姆當場斃命。
事後，鎮民還在阿卜杜勒-拉希姆的房子裡錄製了影片，畫面中房間內滿是彈孔。
場面慘烈
（圖片：Screengrab / Twitter）▼
沙特政府則發表宣告稱，警察與阿卜杜勒-拉希姆爆發了槍戰，阿卜杜勒-拉希姆開槍射擊，致使兩人受傷，他因此被擊斃——和他自己死前的預言完全一致。
然而，阿卜杜勒-拉希姆的支持者與部落維權團體卻表示，阿卜杜勒-拉希姆之死是「法外處決」，「他們殺了他，為呼瓦伊特部落殺雞儆猴，任何敢於發聲的人的下場都會和阿卜杜勒-拉希姆一樣。」阿麗亞·呼瓦伊特說道，「阿卜杜勒-拉希姆根本沒有槍。」
「槍戰」之後的拉希姆家
（圖片：Screengrab / Twitter）▼
沙特人權組織Al Qst發表宣告指出，在阿卜杜勒-拉希姆死後，沙特政府一直在努力掩蓋此事，並安撫呼瓦伊特部落，「他們吸引部落中的顯貴，讓他們宣佈放棄支援阿卜杜勒-拉希姆，轉而重新效忠於國王。」
也有忠於王室家族的部落首領發聲明
不承認拉希姆的抗議行為
（圖片：https://sabq.org/D8KQ7M）▼
與此同時，阿卜杜勒-拉希姆的八名堂兄弟也因抗議強遷而被捕。
NEOM諮詢理事會的成員阿里·西哈比（Ali Shihabi）則拍著胸脯保證，被拆遷的呼瓦伊特部落成員將得到補償，「在沙特，由於政府通常會給予高額拆遷補償，所以人們通常會接受。」然而，西哈比表示自己不清楚有多少部落成員會在什麼時候得到補償。
部落成員參加拉希姆的葬禮並抗議政府
（圖片：Al Jazeera English/ Wikipedia）▼
2020年6月，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花了200萬美元為NEOM僱傭了一支美國公關與遊說公司，以應對圍繞NEOM專案的批評與爭議。然而，該團隊對呼瓦伊特部落的遭遇依舊置若罔聞，沒有釋出任何訊息。
回顧歷史，自1932年沙特立國以來，沙特王室與各地部落的關係持續緊張已有數十載之久，王室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景，強拆私人地產的事情時有發生，如2017年，沙特政府強拆了蓋提夫東部地區的阿瓦米亞，該城擁有古代的城牆，此舉彼時還招來聯合國的譴責。
這裡也有一些歷史遺蹟
如果在旅遊開發中被捨棄破壞就太可惜了
（納巴泰安港口城市）
（圖片：discoverneom / ins）▼
「歷史遺蹟被安全部隊無可挽回地燒燬或破壞，居民被迫逃離家園，被迫放棄了他們熟悉的生活方式。」聯合國文化權利領域特別報告員說道。
為別人的生活方式讓路
（圖片：discoverneom / ins）▼
不知道負責做決策的高層有沒有意識到，強拆一時容易，卻會留下「忽視個體權益」的口實，讓那些有計劃去沙特投資、工作的人們心生疑慮。
誰知道他們下一個會拿誰開刀呢？
參考文獻：
https://en.wikipedia.org/wiki/Neom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oweitat
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0/10/9/al-huwaitat-tribe-seeks-un-help-to-stop-saudi-forced-displacement
https://www.theguardian.com/global-development/2020/may/04/its-being-built-on-our-blood-the-true-cost-of-saudi-arabia-5bn-mega-city-neom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圖片：NA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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