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本站

電腦請使用 Ctrl + D 加入最愛
手機請使用 收藏
關閉

科學報 科學文摘 探索

一個無法複制的神話 ——愛因斯坦誕辰紀念


字體大小:
更新日期:2022216
文章欄目:
文章標籤:               
 

  文章來源:返樸

  2021年3月14日,愛因斯坦誕辰142周年。關於愛因斯坦,人們塑造出了一個無法複制的神話,亦是他本人創造的一場奇跡,以至於今天我們仍會時常提及這個名字,作為科學的化身。當然,這不僅僅在於他的科學思想與學術成就,也在於他的觀念與個性、品位與智慧,在於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在如今紛擾的世界,那些不朽的精神仍會啟迪與激勵我們。

  撰文 | 葛之

  這輩子一定要寫一篇紀念愛因斯坦的文章,這當然不是說我有資格去評論愛因斯坦的科學和思想,而是愛因斯坦如何影響我三觀的一個溫情回憶。

  對科學史略知一二的人一定聽說過,曆史上有兩個奇跡年,主角是兩個小青年,一個叫牛頓,一個叫愛因斯坦。其實奇跡有兩個方面,除了牛頓、愛因斯坦的劃時代突破,還有就是他們當時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雖然牛頓的科學成就可能更大一些,但愛因斯坦更加傳奇,因為1905年的愛因斯坦已經基本上在學術圈子外,能取得那樣的成就,太不容易了。

  當然,愛因斯坦也很幸運。他是「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的典型(牛頓當然也一樣)。沒有他所處的時代,就算舒舒服服地待在大學裏搞研究,愛因斯坦也絕不可能成為愛因斯坦。那個時代確實是科學、藝術和哲學的黃金年代,有著很大的創新機遇;反過來,愛因斯坦也改變了人們對世界的認識,這是他個人天賦的極致發揮。

  但這篇文章不談愛因斯坦令人熟悉的科學成就,而是探討一下愛因斯坦究竟有怎樣的個人魅力,以至於對很多人產生了影響。

  奇跡就是這樣出現

  曆來有一種觀念:科學家只被承認是某一領域的專家,「知識分子」的概念一直被文化人、社會科學家獨占著(其實現在不也一樣:一個知名作家或經濟管理學家對社會的直接影響,遠超過一個科學家),而信仰則屬於宗教的專利。文人們認為,科學家的工作純屬物質領域,精神領域的建構則是他們的事兒,是他們體現個性,領導潮流——這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這100年來,市場經濟觀、存在主義、個人主義、後現代主義確實深入人心,這些可以貼上「自由」標簽的思潮都有一個共同點,即反對綿延數千年的封建專制獨裁,包括一切形式的精神奴役。

  這樣做確是社會的一大進步,但我卻有「把嬰兒和水一起倒掉」的感覺,評判事物還是要有一個優劣標准,至少愛因斯坦不應淪為人們的「自由選擇」;另外,我還感到,否定科學文化人、科學思想家的存在,是極端錯誤和傲慢的。相對於其他鼓吹科學文化和科學精神的人,愛因斯坦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愛因斯坦現象是如此地獨一無二:作為一位自然科學家,能在君王、主教、政治家、文人和各路明星占據的舞台上獲得一個重要位置,且不亞於任何其他人,堪稱一代神話。

  按理說,愛因斯坦的成就應該是人人尊敬的,性格也幾乎是人人喜歡的,可有人偏偏要說NO。

  當然,所有的迫害都跟政治有關。

amocity
amocity

  


  首先發難的正是德國,誰叫愛因斯坦是猶太人呢?蘇聯從哲學意識形態的高度對其進行批判,美國則懷疑他是蘇聯間諜或與之有關而展開調查。這些事愛因斯坦本人都經曆過。至於等到中國「文革」期間的批判,愛因斯坦已去世多年矣。在今天看來,所有的這些批判或調查都十分荒唐。愛因斯坦自己倒十分淡定,因為他深知這些政治迫害都是過眼雲煙,而方程才意味著永恒。

  正像所預見的,愛因斯坦早已被正名,而且恰恰是這些政治迫害,還大大幫助提高了愛因斯坦的知名度。如今一說到天才的「象征」「化身」,人們最可能想到的就是他,似乎沒有一位科學家能達到愛因斯坦的「受歡迎程度」。在愛因斯坦去世將近50年的世紀之交,他毫無懸念地被《時代》周刊評為20世紀最偉大的人物(沒有之一)。他的傳記已達幾百部之多(肯定還會增加),他的名字赫然進入小學教科書,他的頭像掛在各大中小學的教室或走廊裏,甚至影視作品也少不了他。很自然地,在我買的書裏,有關科學家的也以愛因斯坦最多(盡管這不是很公平,尤其對數學家)——據電腦統計,迄今書名或作者名有愛因斯坦的,已經超過了110本,可以說遠遠超過了第二名(我還不確定第二名是誰呢)。有些人的書對我而言是完全「無條件開放」的,即只要合適,見一本買一本,比如費曼、霍金等,愛因斯坦當然更不用說。

  愛因斯坦為什麼讓那麼多人著迷呢?而且在全世界範圍內,官方和民間的評價也都比較一致(要知道不少名人未必能做到,官方評價高的,在老百姓那裏知名度很低;老百姓喜歡的時尚人物,官方評價一般不會很高)。時下流行的解釋是:成就如此偉大,大腦如此聰慧,三觀如此正能量,經曆又如此傳奇,能夠滿足這幾條的,除了愛因斯坦,還能有誰呢?我覺得愛因斯坦完全達到了馬斯洛所說的第五層次——實現自我,甚至於超越自我。

  影響就是這樣產生

  對於愛因斯坦的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還「驗證」過:我坐出租車時聊過兩次愛因斯坦,司機也都知道。每個人自打小學起就認識這位白發飄飄的科學家,我也不例外。在初中時,我有幸讀過秦關根寫的《愛因斯坦》,通俗流暢的語句充分展現了這位偉大科學家的形象和一生。我一直覺得這是國人寫的最好的愛因斯坦傳記,讀了好幾遍,極受感動。有些段落至今還能背誦。

  初中當然是一個人三觀形成的關鍵時期,一旦形成,以後就不太會改變了。讀了秦關根的書,愛因斯坦在我心中立馬就豐富起來,並且我也相信其他偉大科學家也有豐富的內涵,而不僅僅是刻苦鑽研那樣地千篇一律。

  那時對我產生影響的還有趙鑫珊的《科學·藝術·哲學斷想》,這本書對數學的評價非常高,愛因斯坦當然也是趙少不了提及的人物。盡管趙後來的作品有點讓人不敢恭維(他畢竟不是數學和物理科班出身的,有專業盲區)。但這本他的代表作我是珍藏的,其宣傳理念與愛因斯坦的也是一致的。

  李醒民也是一位極力推崇愛因斯坦的學者。跟從未見過秦、趙不同,我跟李先生通過電話、發過郵件,還在一次會議上見到過他,但沒跟他面談。我知道李醒民相對較晚,但他對我也有點影響。「哲人科學家」這個詞也是李先生發明的。順便說一句,有人認為李的翻譯水平有待商榷,但我跟那些吐槽他的人看法不太一樣。李這一代人學的是俄語吧,現在要翻譯英文版科學哲學著作談何容易。李先生的精神和觀念還是值得稱道的(比如他還極力為龐加萊「翻案」)。

  還要提的是許良英和劉遼,如今他們都已經去世了。許良英等人翻譯《愛因斯坦文集》功勞很大,我很尊敬他。商務第一版裏還有不少「批判」愛因斯坦的譯者注(我猜想這種「批判」都是譯者的無奈),極左思潮一過,這些注自然就刪去了。劉遼老師是相對論的大專家,跟我通過信,人很客氣。當然,等到讀他們的書時就更晚一些,已經過了三觀的形成期。

  最後,是愛因斯坦研究專家方在慶。方老師是青年才俊,他的科學史功力還是比較深厚的。我曾在上海圖書館的一次愛因斯坦展(可能是2005年)上見到過他,記不清跟他聊過幾句沒有。方老師的書我也是很喜歡的。

amocity
amocity

  


  整個80年代對於度過大部分小學和中學年代(1979-1991)的我來說當然也是非常美好的。現在網上有很多關於80年代的回憶殺。我才知道,原來那個年代還有很多事我是不知道的,比如文學、電影等。值得一提的是,80年代早期書店是不開架的,你看中哪本(眼力要好),由營業員幫你拿,因此不太方便。但80年代後期書店就陸陸續續開架了。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說一句不算很誇張的話,那個決定書店開架的人,影響了不少人的三觀塑造,這人對中國也是有影響力的,盡管比不上提出計劃生育)。現在我習慣網購,雖然搜索感興趣的圖書大為方便,但對當時逛書店的情景依然十分懷念,我現在有空還去逛上海書城等書店。也正是這個原因,我不是太喜歡現在的個性化書店:布局精致,還有咖啡和小禮品。倒也不是說一定不好,只是這些新書店沒法進入我的美好回憶中。

  近日值得關注的一件事是,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了《愛因斯坦全集》中譯本第11-13卷。具體內容我們不在這兒細說。單單是這一壯舉,需要的決心之大,遇到的困難之多,可想而知。這絕不是為了經濟效益而去做。這是譯者和出版社領導、編輯的一份情懷——我想他們也像我一樣是愛因斯坦的「粉絲」吧。

  遙想20多年前,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發起有獎征文活動,評論「第一推動叢書」,獲獎者有獎品,文章則發表在一本小冊子上(我至今保存著)。李醒民先生獲的獎品是MP3,我得到的是《愛因斯坦全集》前五卷(當時就出了五卷)。我記得那天很高興,是打車回家的。其實,我並無常聽音樂的習慣,故而覺得於我而言這五卷書的意義超過了MP3。也是打這以後,我與湖南科技社的吳煒老師建立了聯系,她經常送書給我(包括「第一推動」和後續的《愛因斯坦全集》)。我想這也是三觀比較契合的一種共鳴吧。

  如今,從《愛因斯坦文集》到《愛因斯坦全集》,湖南科技出版社完成了一個非常大的跨越,工作量是《文集》的數十倍。愛因斯坦若得知,也會感到欣慰吧。

  觀念就是這樣長存

  愛因斯坦已經去世60多年了,人們對他的熱度依舊不減。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科學工作仍然深刻地影響著科學前沿;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的理想信念品質今人難以超越。

  愛因斯坦是熱愛真理的化身。他因為頂撞教授而失去工作,即使在專利局做低級職員也要研究物理,如果一事無成呢?我想他也無怨無悔(當然我們就永遠不知道他了)。這比絕大多數看重名利的人高出的層次,應該遠超智力上的差異。有人說,成大事者,智商恰恰最不重要(當然也不能過低),努力就更為重要,但我覺得比努力再高出一個層次的,是熱愛、沉浸、忘我。

  愛因斯坦極力反對偶像崇拜。這也無需多加解釋,盲目崇拜偶像和科學家堅持的理性精神是背道而馳的,是認知力低下及精神空虛的表現。但這世上的偶像崇拜多的不計其數,最典型的就是追星族和邪教教徒,人在成熟前有點盲目崇拜可以理解,但崇拜到連人從監獄裏被放出來時也像是英雄凱旋般的盛大場面就有點過了。在愛因斯坦眼裏,這些人不需要大腦,只要一根脊髓就足夠了(當時他是形容狂熱的底層好戰分子)。毫無疑問,這又是愛因斯坦全面碾壓常人的一個方面。

  愛因斯坦毫無虛榮心。他過著簡樸的生活,大筆財產都捐獻出去。他不需要隆重的婚禮葬禮,不要紀念碑墓碑,辦公室和住所也不要用來被人朝聖,這些世俗的儀式在愛因斯坦看來都是多餘的。當然,這不是說世俗的儀式應該被徹底否定,畢竟那也不是洪水猛獸或黃賭毒,只是太多人的人一輩子陷在世俗眼光裏,物質上富裕了,但精神上十分貧瘠,類似的話每個人都有意無意地聽過無數遍。愛因斯坦一生都在批判這種「豬欄的理想」。但物質和精神的差異太大了。一個人要完成從物質到精神的飛躍,實際上非常難,甚至幾乎不可能。很多情形是,我們受環境或習慣、見識的限制,沒法提高自己的格局,只能像在原地打轉一樣,這叫作內卷。即使某些學者,也有附庸風雅的虛榮心甚至妒忌心。

  愛因斯坦所擁有的這一品質受到羅素等人的高度評價。當然,虛榮心與自卑心理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凡是能達到頂級高度的人早已超越虛榮心了。以前讀過一篇文章令我印象深刻,說一個女孩年輕時比較窮,她又有虛榮心,於是攢足了錢給自己買了根項鏈,她又擔心別人說這項鏈不夠好,像假貨。後來她嫁得不錯,而且還開創了自己的事業,卻戴了根玻璃項鏈穿行在高級派對中,當人們贊歎她的項鏈漂亮時,她非常坦然地回答:「那是假的。」是的,人達到的高度越高,就越不怎麼需要虛榮心。很多人一輩子不可能達到那個高度,有虛榮心可以理解,但也有人能夠做到即使平凡也不虛榮。

  在愛因斯坦看來,狹隘的民族主義是要反對的,種族主義、反智主義、民粹主義那就更不用說了。這些主義都是愚不可及。愛因斯坦也深知它們十分頑固。看現在的世界便知,仿佛又一次印證了愛因斯坦的觀點。但是我們也不要悲觀,情況也沒那麼嚴重,可能現在的情況是,由於互聯網,一些胡說八道的東西有機會傳播開來,讓人產生錯覺,好像現在的人思想見識怎麼倒退了。其實不然,畢竟壞話壞事容易被傳播,不然為什麼有人會「故作驚人之語」呢。再說,人類的進步本來就是曲折的。

  愛因斯坦還十分注重文化修養。他喜歡音樂,尤其擅長拉小提琴。那個時代,許多科學家都具有很高的文化素養,比如普朗克會彈鋼琴。他們這些人每到周末會去其中一人家一起演湊(他們是否約好學習不同樂器就不得而知了)!從同事關系上升到知音、知己,如果這還不算高級趣味,還有什麼算呢?一想到那個場景,真是無比向往啊。

  最近的一些資料披露了愛因斯坦對女性的態度,不得不說愛因斯坦在這方面是有瑕疵的,人無完人。我倒是覺得,愛因斯坦畢竟也沒有做過特別對不起誰的事情;在這個前提下,喜歡同異性交往其實是一件好事,對於高強度思考也起到了調劑作用。很多科學家都有抑鬱症或其他心理疾病,比如獨身的牛頓。但是喜歡異性的如愛因斯坦、薛定諤(他其實比愛因斯坦出格)、費曼等心態就比較好。楊振寧娶了翁帆後晚年生活質量的提升是不可估量的。楊振寧坦言他不能忍受孤獨。某些人就是喜歡用所謂的無私愛情去「考驗」別人,其實人生很多事是不斷體驗的過程,每個人都是從自己出發的,只是在得到的同時,也要考慮付出。大家各取所需,符合帕累托優化,增進了社會的總體幸福值。

  還可以列舉很多愛因斯坦的觀點,比如對教育、世界和平、東方文明的看法。這裏不多提了。我只想說,只要對社會稍微敏感一點,就會發現,假惡醜還是不少見的,更多的是俗(即使親朋好友也往往如此)。跟愛因斯坦提倡的觀點完全相反,最典型的一個觀點是:認為賺錢才是有本事,搞科研是傻子在鑽牛角尖。我身邊幾乎一個談得來的人也沒有,當我走街串巷、坐公交地鐵,每周總會看到幾件看不慣的事。我曾感到失望,但我也意識到不必產生那種錯覺,好像愛因斯坦的時代有多令我們羨慕。愛因斯坦在他那個時代說不定也很孤獨,那時還有很多人食不果腹,年紀輕輕就病死了,或淪為戰爭的炮灰。由此我還想到魯迅。其實魯迅也是十分孤獨的。一個懂得魯迅的人,面對一個接一個不可戰勝的小市民醜態百出的表演之際,他會想到魯迅。如果你覺得這個世界你無力改變,當你看到大量事情跟愛因斯坦或魯迅宣揚的背道而馳時,至少他影響了你!而且這些偉大人物不會被曆史湮沒。因此,不要失望。平凡有什麼不能接受?要拒絕的是平庸。中國古代思想家孟子早就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句話自然堪稱至理名言。我們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短暫的,我們被局限在一個狹小的時空內,也許就在200年後人類在精神上會有長足進步。因此,當你人微言輕時,不必為人類的前途命運瞎操心,做好自己就是;至於偉大人物,也是先從做好自己開始的。

amocity
amocity

  


  不過,我還是覺得有些問題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點好奇:許多偉大人物的社會理想並不深奧,為什麼不少社會現象與之格格不入呢?為什麼人的道德素質的提升那麼困難呢?那些人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在堅持什麼?究竟是環境的問題,還是基因的問題?不管答案如何,有一點是肯定的:人與人的差異,智商一般恰恰是最小的,而性格和三觀的差異則大得驚人。錯誤的三觀一旦形成就難以改變,聰明的壞人為數不少。

  思想就是這樣有力

  愛因斯坦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也是人類的良知,兩者能完美結合在一個人身上,即使不是絕無僅有,也肯定極為難得。相比之下,牛頓的性格就不是很為人稱道,這是愛因斯坦超出牛頓的地方。

  在日以繼夜的研究過程中,愛因斯坦體驗到了宇宙震撼心靈的和諧,並繼而產生一種崇高感。這種感覺是如此地不可思議,即使是愛因斯坦那樣的天才,也只能找到一個容易引起誤解的詞——「宇宙宗教感情」——來形容。愛因斯坦相信牛頓也有類似的感受——只有頂尖的大科學家才能達到信仰層面。愛因斯坦說:「每當夜深人靜,我的研究碰到困難時,我總是靜靜凝視著牛頓的畫像,在和這位亙古未有的科學巨人的目光交流中,我似乎感受到了無窮的力量和戰勝困難的勇氣。」 

  然而,當他打開窗戶,卻驚訝地發現,這個身處其中、一向熟悉的人類社會似乎變得有點陌生了。人類社會並不和諧,欺騙、仇恨、爭鬥此起彼伏。愛因斯坦是一位偉大的「世界公民」,他痛心地看到法西斯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遂不遺餘力反對一切形式的種族主義和霸權行徑。我們相信愛因斯坦最終是對的,但直至今天,這些狹隘的主義仍有市場,也許這位正直的老科學家太超前了。與宇宙和諧的強烈反差、割裂,不斷地刺激著愛因斯坦的內心。盡管這一切最終也沒能挫敗他的信心,盡管他繼續為和平、為公正不知疲倦地努力著,必須指出(也是必然的),愛因斯坦作為一個宣道士並不十分成功,不過擴大了他的影響力。

  因為,世上雖不乏聰明人,但要理解宇宙、造福人類,光靠智力還不夠,必須自覺地把「求真、求善、求美」統一起來,這只有愛因斯坦那樣的屈指可數的天才才能達到。物理學畢竟是宇宙唯一的一套公理系統,不像電子遊戲只是某個人或小集體設計出來的各種五花八門的「人為規則系統」,兩者孰小孰大一看便知;所以,盡管遊戲高手也很聰明,但他是不能和一個偉大的物理學家相提並論的。

  我不知道愛因斯坦是否最後一個古希臘式的大學者,但我知道科學的根的確在古希臘。如果我們要談理想,談人生的意義,愛因斯坦是最好的例子。

  現在的中國,功利主義還頗有市場,仿佛一談理想,就是空談,就是老土,就是虛偽(其實理想是具體的);若是不談理想和激情,只有功利的話,又活的不怎麼開心,幸福指數會很低。真是左右為難!大家也都看到問題的症結所在,一時半會卻解決不了。我想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

  理想和意義、價值關系十分密切。區別在於,理想往往是年輕人的追求,主要是精神層面上的,也可以是社會理想;價值則也可以是物質層面上的。意義則貫穿人的一生,包括如何接受最後失去自由、健康、親人和生命。理想是還未實現的事務,價值和意義則包括已經實現的。

  人面臨的巨大困惑是人生的意義。這跟其他動物有著本質的不同:動物只知道填飽肚子和繁衍,它們只有本能,不思考一生的意義,但進化到人就不同。大腦一發達,一旦生存問題基本解決,人必然要思考意義。人不可能戰勝自己的本能,但人也不可能消除對意義的思考,兩者都是非常強的。麻煩的是,這個意義與本能甚至有沖突。尤其是人知道自己必有一死,所以人生的意義中非常大的一部分,便是死亡的意義,由此而產生了宗教。世界上不少國家邪教盛行,也從側面說明,僅僅靠物質是不能滿足人們的需要的。

  但是即便正統的宗教,和哲學也差不多,可以提好問題,答案卻是開放式的。沒有標答未必是壞事,但也可能造成混亂和分歧,這就是為什麼有了正統宗教還不夠,居然還有不少人信邪教,因為邪教給出不一樣的答案,能夠滿足一些信徒的心理需求。

  那麼科學在人生意義中究竟扮演何種角色呢?這是一個非常深奧的話題,多年來大家爭論不休。有的人認為科學只是提供了具體的外部知識,只做事實判斷,不做價值判斷,也就是說對意義和價值不起作用。典型的如科學家帕斯卡。叔本華、鈴木大拙等也都持有這種觀點。有的人則不這樣認為。一百年前中國曾有一場科玄之爭,爭的就是這個話題。那時科學還蠻深入人心的,玄學基本出於下風。我讀高一時還有一門課叫「科學人生觀」。我至今記憶猶新,在反對享樂主義、悲觀主義、實用主義和權力主義這「四大人生觀」之後,馬上就開始提愛因斯坦,不僅引用他的名言,比如「人的價值在於貢獻什麼,而不是得到什麼」,還有他的大幅頭像。和牛頓不同,中學階段我們接觸愛因斯坦,是他的人生觀,而不是科學方面的工作。當然,當你身處現實社會時,享樂主義、悲觀主義、實用主義、權力主義等還是十分有市場的!我想,科學和三觀、人生意義的關系也沒有標答,還是跟人的具體經曆有關,各人各想法吧,但至少促進作用是有的。叔本華、鈴木大拙都是我尊崇的賢哲(據說鈴木見過愛因斯坦,跟他聊過禪宗和儒家學說),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局限性(每個人都有局限性),他們對科學的理解肯定沒有愛因斯坦深入,不會有那種「宇宙宗教感情」。

  3月14日是愛因斯坦的誕辰日。這輩子一定要寫一篇紀念愛因斯坦的文章,這當然不是說我有資格去評論愛因斯坦的科學思想,而是愛因斯坦如何影響我三觀的一個溫情回憶。另外一個原因是,我鄙視不少有身份地位的人,我不否認他們的智力和能力,但他們的三觀很成問題。盡管我沒有話語權,誰都可以對我不屑一顧,但只要有愛因斯坦的巨大高度存在,我內心就有底氣:那些人不要說敢跟愛因斯坦平起平坐,基本上屬一死就朽;即使他們不公然反智,也說些口是心非、冠冕堂皇的話,一看那樣子也不像啊。想到這些,我就感到一絲寬慰,對未來有希望。

  我們從父母那裏獲得生命、親情甚至精神支柱,後者也需要偉大人物的榜樣。對於我來說,牛頓、愛因斯坦等人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它的重要性類似於幾何學中的公理。這就是思想的力量,是一個天才棋手或專家遠遠不能提供的。

  作者簡介:

  葛之,科普愛好者,圖書收藏者,偶爾也進行科普創作,曾在《中華讀書報》等多份報刊中發表書評文章,也參與《十萬個為什麼》數學分冊的編寫工作。

延伸閱讀
撩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