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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一篇全球人文與地理
NO.1542-暗中出手
作者：德米特里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2020註定是個不太平的年份，現如今全世界的目光都被美國種族問題、中印衝突所吸引，而有一個地方的熱戰卻被有意無意地忽視了。
那就是利比亞，該國從2014年持續至今的內戰仍沒有塵埃落定。今年初，土耳其甚至決定親自下場派出地面武裝部隊干涉利比亞內戰，給這一亂局增加了更多不確定性。
這裡的紛爭已持續多年，並此起彼伏
其牽涉範圍也甚廣，遍佈代理人戰爭
現在就連遙遠的俄羅斯也要來插一腳了▼
6月中旬，聯合國發出的一則訊息讓利比亞再次陷入國際輿論旋渦：聯合國僱傭兵使用問題工作組號召，利比亞衝突的當事方和支援它們的國家應立即停止招募、資助和部署僱傭軍及有關行為者。
聯合國的專家組們也特意向相關的四個集團表達了以上關切，這四個集團分別是：利比亞執政當局、利比亞國民軍、土耳其和俄羅斯。
這個國家人口不多，內戰本不應延續太久
但由於背後站著不同的國外勢力
事實上加劇了複雜性，也延長了痛苦
（國內兩派大致勢力，僅做參考）
（圖片參考：wikipedia-Libyan Civil War）▼
利比亞內戰雙方和干涉利比亞內戰的土耳其接到聯合國的敦促合情合理，可是俄羅斯軍方並未進入利比亞，為何也被聯合國和外界一致認為是干涉利比亞局勢的外部勢力呢？
這與一家俄羅斯背景深厚的私人軍事公司有關，它的名字叫瓦格納。
忠於莫斯科
現代文藝作品裡的僱傭軍，大多都表現為一群活躍在中東、非洲戰場的東歐老兵，為金錢和慾望而戰。藝術來源於生活，這個形象也與一支主要由東歐人組成的僱傭軍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透過現代流行文化把神秘的僱傭兵形象
和私人軍事公司帶到大眾眼前
但這並不能瞭解真實世界中的他們
尤其是那神秘的東歐（烏薩斯）武裝部隊
（圖片：wikipedia）▼
20世紀70-80年代，為了維持在全世界範圍內的高強度對抗，蘇聯長期維持著龐大的軍事力量，海陸空軍力常年維持在300萬人以上。即使到蘇聯解體前夕，未解散的軍隊也依然很多。這之中有很多在部隊服役五年以上的老兵，他們大多剛剛成年就選擇參軍，以為軍隊會是自己一生的歸宿，卻沒想到大廈會在一夜崩塌。
他們還在為維持蘇聯強大的軍事力量而奉獻時
上面已經在搖搖欲墜了
（圖片來自：Wikipedia）▼
蘇聯解散後，莫斯科計程車兵還穿著蘇聯時期的制服
（圖片：JO1(SW) Joe Bartlett / wikipedia）▼
為了謀生，這些專精戰鬥技巧卻不知如何適應新社會的獨聯體軍人，在蘇聯解體之後變成了一支僱傭兵，在90年代末到21世紀初活躍在國際社會上。
這些僱傭兵組織大多以在世界各地註冊的安保公司為名，比如後來瓦格納軍事公司的首腦德米特里·烏特金，就曾加入總部在中國香港的莫蘭（Moran）安保集團，明面上的主營業務是從事海上警備，保護商業船隻安全。
莫蘭是一個明面上做合法安保業務的集團
不僅在海運安保方面有一定實力
在軍事裝置出售方面亦有業務
（圖片：http://moran-group.org/en/service/index）▼
一直到2014年末，莫蘭安保集團都保持著良好的聲譽，沒有人將其與僱傭軍聯想到一起。只是這一年敘利亞內戰進入到白熱化，親政府武裝在一場衝突中失利，反政府武裝打掃戰場時，發現了一具特殊的屍體。
根據調查，這場交火的對手除了政府軍及其支持者外，還有一支名為「斯拉夫軍團」的東歐僱傭軍，這具屍體就有著明顯東歐斯拉夫人的特徵，很可能是「斯拉夫軍團」計程車兵。但奇怪的是，他的胸前卻掛著莫蘭安保公司的身份標識。
僱傭軍這個工作也是要穿工裝的
莫蘭安保出現在敘利亞戰場
意味著有利益方出資讓其來培訓當地民兵
或者直接加入了戰鬥
（圖片：http://moran-group.org/en/gallery/6）▼
在戰場上，任何一個微小的資訊都有可能折射出一個宏大的背景。東歐劇變蘇聯解體之後，東歐地區雖然經歷了一段時期的混亂，但是莫斯科政府仍然保持著絕對的強勢，是東歐的龍頭力量。
一塊身份牌，足以證明看似各自獨立的東歐僱傭兵組織在私下早已同氣連枝，甚至很有可能有一個統一的領導。
大boss？
（圖片：Lidia Muhamadeeva / Shutterstock）▼
如果有的話，那這個領導也只能在莫斯科。
後續的一系列事實也在側面證明了這一點：在敘利亞戰場上來自東歐的僱傭兵總是受僱於親敘利亞政府一方；原本受僱於莫蘭安保集團的前俄羅斯情報人員德米特里·烏特金在烏克蘭另起爐灶，建立起傭兵組織「瓦格納集團」，並支援烏克蘭東部分離主義勢力與烏克蘭政府軍作戰。
2014年烏克蘭的親俄示威
從蘇聯解體後親俄者就被消停過
（圖片：Andrew Butko / wikipedia）▼
俄羅斯將東歐大大小小的僱傭兵組織籠絡到自己的麾下，現在已成為一個公開的秘密。
戰鬥民族的戰鬥力
其實這種僱傭和代理的思維，仍然是冷戰的產物。
冷戰時期，由於大國基本都具有核武器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因此需要儘量避免直接衝突。以支援代理人戰爭的方式，讓敵國陷入國力消耗和國際輿論的劣勢，是大國爭霸的重要手段。
1981年，美國對蘇聯作戰裝備七個重要專案的評估
相比一出手就能毀天滅地的核武器
這些借代理人之手投入戰場的武器更具現實意義
（圖片：wikipedia）▼
當然這個代理人不一定是某個國家的政府，或者當地的反政府武裝、分離勢力。畢竟現代戰爭的發展也不是小國能玩得轉的了。
在這個背景之下，有著豐富作戰經驗、裝備精良，甚至可能接受過大國專業軍事訓練的所謂「僱傭兵」某種程度上是更好的代理人。
法國有外籍軍團，美國有黑水公司，而俄羅斯則在近幾年試圖將瓦格納培養成一支強有力的、可以擴大克里姆林宮國際影響力、為莫斯科政府爭取到有利資源的國際軍事力量。
黑水是美國在伊拉克與阿富汗的重要軍事承包商
可以訓練美國支援的伊拉克軍隊等
還能為戰爭中的美軍送物資，甚至參與其中
（圖片：soldiersmediacenter / Wikipedia）▼
俄羅斯政府同瓦格納的關係十分密切。
首先，與其他東歐傭兵組織不同，瓦格納的軍事人員絕大多數都是俄羅斯國籍的退伍兵。其首腦德米特里·烏特金雖然出生在烏克蘭，但也有俄羅斯情報部門工作的背景。
其次，目前瓦格納的軍事訓練基地就位於俄羅斯西南部的克拉斯諾達爾邊疆區。這裡瀕臨裡黑海，與克里米亞半島隔刻赤海峽相望，是俄羅斯與北約集團鬥爭的前線，用意不言自明。
西南沿海的克拉斯諾達爾邊疆區▼
2016年12月9日，俄羅斯官方在克里姆林宮舉行祖國英雄日慶典，烏特金本人也得到了邀請，慶典當日還流出了他與俄總統普京的合照。
俄聯邦英雄是俄羅斯國民可以獲得最高榮譽頭銜
其中宇航員和軍人居多
烏特金（最右）又是因何能參加呢？
（https://www.e1.ru/talk/forum/read.phpf=60&i=30&t=433397&page=331&▼
幾天後，克里姆林宮發言人證實了烏特金在慶典酒會上出席。要知道，能參與這個酒會的人員都是被授予過勇氣勳章和俄聯邦英雄稱號的人，瓦格納私人軍事公司的官方背景其實已經快要被擺在檯面上了。
瘋狂暗示，但絕不承認其官方身份
（圖片：https://tass.ru/politika/3875744）▼
自2017年以來，瓦格納集團也確實越來越活躍。它逐漸代替了「斯拉夫軍團」在敘利亞的活動，甚至介入中非、利比亞的爭端之中。簡單來說，俄羅斯的利益在哪，瓦格納就會出現在哪。而他們的角色往往是軍火商人、當地軍事和安全人員的培訓師、政治顧問，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親自上戰場作戰。
在慘烈的敘利亞戰場上
幾個影響最大的國家都投入了不少軍事資源
美國人有武裝公司，俄國人也同樣可以有
（一年多前大致狀況，當前不具有參考性）▼
之所以要用這樣一支力量去參與國際紛爭，是因為一旦僱傭軍集團陷入麻煩，或者被指責發動不正義的戰爭，那其背後的母國也可以丟車保帥，稱僱傭兵只是私人所有，與國家政府無關。
在敘利亞戰場上，美軍就曾因為監聽到敘親政府軍陣營中的俄語對話而質詢俄政府。最終他們得到的回應是「個人行為」，私人軍事公司的活動與俄羅斯國家無關，受僱於瓦格納組織計程車兵也不是俄羅斯士兵。
這樣能實現國家目的，又不用讓政府付出外交代價的僱傭軍，試問誰不愛？
進軍的黎波里
瓦格納組織里計程車兵受過俄羅斯軍隊的專業訓練，擁有俄頂尖的單兵軍事裝備，這足以讓他們在中東和非洲的戰場上所向披靡。
2018年，敘利亞的瓦格納老兵受命爭奪一座庫爾德人佔據的油田，戰鬥歷經四個小時，擁有人數優勢的庫爾德武裝被打得幾乎丟盔棄甲，直到美國出動空中力量幫助他們的盟友才讓瓦格納組織付出了十餘人的傷亡代價。
目前敘利亞局勢已經基本穩定，東烏內戰也漸漸偃旗息鼓，瓦格納士兵們也開始轉移戰場，來到了北非利比亞。
利比亞局勢看似複雜，但也可以簡單歸納為西部民族團結政府（政府軍）和東部國民軍（反政府武裝）的政權爭奪戰爭。
當然，實際上局面非常複雜
各勢力往往相互交錯重疊
而地方武裝沒有明確的效忠物件，有奶就是娘
（國內兩派大致勢力，僅做參考）
（圖片參考：wikipedia-Libyan Civil War）▼
在北約國家撤出利比亞之後，周邊地區大國如土耳其、埃及相繼進入。對於土耳其來說，拉攏利比亞有利於其在地中海東部的活動，包括油氣資源開採、遏止以色列、完全控制塞普勒斯，乃至進一步實現其在阿拉伯世界的霸權地位。
利比亞如果保持和平，靠油氣資源就足夠富裕
當然其他國家看了也會眼饞的很，也不只是土耳其
（圖片：Wikipedia）▼
而俄羅斯在這裡的利益正好與土耳其背道而馳。俄羅斯希望透過和利比亞的叛軍合作，以迫使政府換屆，保證俄羅斯在地中海的話語權，加強與阿拉伯國家的聯絡，避免利比亞被北約控制，同時也延續著數百年俄土對抗的戰略。
後臺之間的對抗並非今日就有
今年年初的時候，土耳其就曾希望直接干預利比亞
（2020年初利比亞各方大致示意）▼
於是在利比亞，就出現了兩支武裝勢力背後分佈站著兩個大國：土耳其支援政府軍，俄羅斯支援叛軍。而且在地理位置上看似有優勢的土耳其，還因為樹敵過多，導致埃及、沙特、阿聯酋、以色列等中東強勢力量均選擇支援叛軍。
1月份在柏林舉辦了利比亞峰會
各方同意以政治方式而不是軍事方式解決利比亞問題
現在看來，彷彿又是一次無疾而終的協商
（圖片：U.S. Department of State / wikipedia）▼
一開始，雙方都以代理人和僱傭軍的形式進行較量。但小規模的摩擦很快就變成了一架絞肉機和鈔票焚燒機，外部大國都忍不住在利比亞日益擁擠的戰場上為私人軍事公司和其他代理團體提供資金，這使得當地的安全域性勢長期得不到任何改善。
有些人喜歡武器裝備是愛好
但有些人確實是為了生存
（圖片：Rosen Ivanov Iliev / Shutterstock）▼
但勝利的天平還是會有自己的傾向：在瓦格納軍團的運作下，雖然叛軍方面仍然無法宣稱全面勝利，但利比亞國內的武裝集團都有了向叛軍歸附的意願。
美國駐利比亞大使理查德·諾蘭德稱，俄羅斯的私人軍事公司在這裡起到了「遊戲規則改變者」的作用。他們改變了戰爭的程序和原本可能出現的結果，讓事情朝著有利於俄羅斯的方向發展。
內戰中的叛軍武裝
（圖片來自：shutterstock@Rosen Ivanov Iliev）▼
今年初，為了避免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倒臺，使土耳其徹底失去在這一地區的政治籌碼，土耳其決定乾脆派出武裝部隊直接干預利比亞內戰。
這對利比亞國民軍來說是個壞訊息，但在俄羅斯人看來，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感到滿意
（圖片：Frederic Legrand - COMEO / Shutterstock）▼
北約撤出之後，俄羅斯進場填補美國及其盟國留下的真空，扶植起一個親俄的北非政權，逼得土耳其不得不直接加入戰場、很有可能深陷戰爭泥潭，繼而會在中東與一些地區大國達成合作。這也加強了俄羅斯「中東事務協調者」的形象。
而這正是最近幾年美國不斷放棄的人設。
以僱傭軍名義介入國外局勢，是一種同時具備低風險和高收益的手段。在明面上的爆發國與國之間全面戰爭成本過高的時代，也是檢驗國家軍事實力的一種手段。類似這種大國之間的暗中角力與比拼，在世界舞臺中還有很多場次在上演。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圖片來自:shutterstock@franz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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