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情通報 小時候,我家住的屋子地勢低,離屋頂一人多不夠兩人高的地方,就是一片曠野,視線極其自由開闊。 西邊能一直看到玉皇峁,北面是零零散散的人家和一條曲曲彎彎的小路,南面能看見遠遠的皇皇台山。 轉過身來,東面是迷迷濛濛的城和遠方,略低頭收視線,連綿的莊稼地,延伸分岔的土路,一直到自家的院子,依次徐徐掠過……而腳下,是荒野,一片不種莊稼且草也不算很茂密的荒野。 春風一吹,荒野就漸次醒了過來。 蟄伏了一冬天的草們從舊年的枯枝中悄悄萌出嫩芽,直至光明正大地遮蓋了陳年枯朽。 再後來,荒野更熱鬧了,粉白的打碗碗花,開著碎黃花的燕燕翼,一簇一簇的灰蒿。 風起時,一起輕輕搖擺……我長時間地流連在這片荒野,剜環環菜喂蠶,撲捉蕎麥翅……它們驟然飛起時,翅膀裡那層桃紅的翅紗倏然被陽光照耀,給我留下了經久不滅的美麗印象。 若是蹲下,就會看見大大小小的螞蟻,孤單又匆忙穿行在草葉間。 也有不孤單不穿行的時候,很多很多隻螞蟻密密匝匝擠在一塊,看著有點瘮人。 忽然想起老人們說過的,這是天要下雨的跡象。 抬頭看,西邊的玉皇峁後邊,有濃重的烏雲翻滾醞釀。 夜裡,果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一連下了幾日。 又一天,看攢得喂蠶的環環菜剩一兩根了,且乾枯失嚼的,心裡著急,找出一個蛇皮袋疊巴疊巴,戴到頭上,就繞著去那片荒野。 陰低的天下邊,除了北面的人家尚能看清,西邊的玉皇峁,南邊的皇皇臺,東面的城,都罩在或濃或淡的白氣裡。 荒野裡一片寂靜,遠遠的地方,間或傳來咕咕鳩渾濁不清的叫聲,草中蕎麥翅、螞蟻也不見了蹤影。 這是什麼?呀!有“地圐圝”!地皮上,草葉間,伏著一片又一片黑乎乎的東西。 形狀極像泡發的黑木耳,這自然是後來才有的比喻,當時並不知曉木耳這種東西。 我們有時的叫法是:羊濃帶(羊鼻涕)。 有戲謔的意味,卻也有些精準,因為這東西捏起來,跟羊濃帶一樣,軟踏踏潮乎乎的。 這是我第一次親自撿“地圐圝”。 我撿了滿滿兩衣兜,溼漉漉重甸甸的,褲子都快拽脫了,一路溼滑著回了家。 我一把一把往出掏“地圐圝”,歪著頭看母親。 母親笑,破例沒有因為我泥溼的衣裳叨叨。 當天的飯桌上,就多了一道菜,雞蛋炒“地圐圝”,這是很少見的情形,以往母親也撿回來過“地圐圝”,但都是捲了囤囤或涼拌了吃。 “地圐圝”炒雞蛋,實在是鮮美得很。 再以後,我就眼巴巴地盼著下雨。 逢著下雨,就歡天喜地到那片荒野裡撿“地圐圝”,然後,就總是能吃到雞蛋炒“地圐圝”。 日子飛快地過。 我們搬離了舊宅。 我離家去讀書。 我來到了城裡。 某天在城市的酒桌上,我看到一道菜名:情人的眼淚。 這是什麼菜?及至端上來,眾人哈哈大笑,原來是“地圐圝”炒雞蛋。 當然,城裡不叫“地圐圝”,而是叫地皮菜,或者地踏菜,也就是清代王磐《野菜譜》中所說的《地踏菜》:地踏菜,生雨中,晴日一照郊原空。 莊前阿婆呼阿翁,相攜兒女去匆匆。 我吃了幾口,卻吃不出多少滋味。 是啊,這是地皮菜,地踏菜,以及情人的眼淚。 卻唯獨不是我的“地圐圝”。 直至此時,我才清晰而悲哀地意識到,那片荒野與它賜予我的“地圐圝”,以及它們帶給我的那些連線、遼闊、自由、快樂,和隱隱的期盼,早已經離我遠去…… 《“地圐圝”生在荒野裡》完,請繼續朗讀精采文章。 喜歡 科學報 cn-n.net,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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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圐圝”生在荒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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