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3月20日 12:00
【科學快訊】
「適度飲酒」的觀念早已深入人心，但至少對你的腦子來說，這或許只是一句謊言。
撰文|李詩源
審校|clefable
小酌怡情、酗酒傷身似乎已經成為了社會共識，無論是朋友聚會、婚宴還是工作應酬，酒常常都是餐桌上的一員，即便是不愛好喝酒的人，很多時候也會順應氣氛喝上幾口。
酒精（也就是乙醇）和它在人體內的中間代謝物乙醛都具有毒性。因此，大量飲酒甚至長期酗酒對人有害是不言自明的事，也早已成為科學界的共識。世界心髒聯盟發布的簡報就指出，大約有230種疾病與酒精攝入相關。
其中，酒精對腦子的影響恐怕是每個人都有所了解的，我們多多少少都見過喝多之後口齒不清、頭暈、走路跌跌撞撞的人。長期來看，大量飲酒是癡呆、認知功能和記憶受損的罪魁禍首之一。例如美國一項持續19年的跟蹤研究就發現，相比於普通人，有酒精使用障礙（患者會產生酒精依賴或酒精濫用）史的人，發生嚴重記憶損傷和嚴重認知損害的風險分別會升高120%和80%。
不僅如此，長期大量飲酒對我們的腦部還有另一重打擊——腦萎縮，而且是全面的萎縮。牛津大學有學者在分析多項研究後發現，長期大量飲酒會導致腦部的灰質和白質全面萎縮，小腦也會萎縮，而海馬、杏仁核、下丘腦等結構也會受到影響。
「適度飲酒」的疑惑
回到開頭的話題，如果只喝一點點，或者說所謂的「適度飲酒」，是不是對腦就沒有危害呢？關於這一點，科學家一直沒有得到統一的答案。一方面，不同的研究得出了不一樣的結論，有的研究發現適度飲酒也和腦萎縮相關，但有的研究卻沒有發現這樣的關聯，甚至還有研究提出適度飲酒有利於腦健康，比如可能降低癡呆風險。另一方面，到底什麼是「適度」，目前也還沒有統一的定義，不同研究中的「適度」所對應的飲酒量甚至可能相差一倍。
或許也正因如此，人們已經習慣於不把適度飲酒視作一種健康威脅。即便是在一些國家官方的健康指南中，適度飲酒也沒有被亮紅燈。例如，《美國居民膳食指南（2020-2025）》指出，如果需要飲酒，那麼男性一天內的純酒精攝入量應控制在28克以內，而女性則減半，應控制在14克以內——分別相當於一瓶和半瓶啤酒的量級。而英國政府則建議，成年人每周的純酒精攝入量不應超過140毫升，或者說平均每天不超過16克。
不過，最新的研究正在挑戰人們的傳統觀念。至少在腦萎縮這方面，適度飲酒或許也存在風險。英國一項持續30年的跟蹤研究發現，即便是每周攝入純酒精112~168克（平均每天16~24克）的「適度」飲酒者，右側海馬萎縮的風險也是不飲酒者的3.4倍。
這樣的研究並非孤案，但類似的研究普遍存在樣本量小、沒有排除幹擾因素影響等問題。在一項最近發表在《自然·通訊》（Nature Communications）上的研究中，英國的研究人員再次把矛頭對准了「適度飲酒」。他們對36000多人（其中有2900多人不飲酒）的腦部MRI成像進行了分析，希望在酒精和腦萎縮的關聯這個問題上找到更普適的規律。
在控制了年齡、性別、族裔等變量後，他們發現酒精攝入量和腦部結構之間存在著負向關聯，最顯而易見的是飲酒與腦部整體萎縮相關。如果把這種萎縮換算成腦部的衰老年數，那麼同樣是50歲，相比於不喝酒的人，平均每天攝入40毫升純酒精的人灰質和白質萎縮的程度相當於大腦衰老了10歲以上。
酒精攝入量增加和腦萎縮情況的關系。最左列表示酒精攝入量的變化（如「0-1」表示每日攝入量從0單位增加到1單位的情況，1單位相當於10毫升或8克純酒精）；紅框表示灰質萎縮等價的衰老年數，綠框表示白質萎縮等價的衰老年數，年齡基准均為50歲。（圖片來源：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467-022-28735-5）
多即是少？
更令人擔憂的發現是，並非只有大量飲酒的人才存在腦萎縮：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飲酒量越大的人腦萎縮越明顯，在飲酒量很少的人當中也存在這種差異。而且飲酒量越大，衰老程度增加得就越快，有點類似指數增長趨勢。
還是用50歲的人來舉例：一個平均每天攝入20毫升純酒精的人腦部的萎縮程度，相當於比平均每天攝入10毫升的人衰老了2歲；如果再多攝入10毫升，萎縮程度就會相當於額外再衰老3.5歲；再多攝入10毫升，萎縮程度會相當於在之前的基礎上又衰老將近5歲。
值得一提的是，10毫升純酒精，只不過相當於一小聽啤酒（330毫升，酒精度3度）的酒精含量。
他們的分析還發現，對於灰質而言，萎縮是比較「均衡」的，並沒有某些特定的微小腦區萎縮情況特別突出，而是各個部分都有所萎縮。不過，還是有一些灰質區域更值得注意，萎縮的情況相對嚴重一些，主要位於腦皮質中的3個區域（與運動功能、精神活動和嗅覺有關的額葉，與感覺功能有關的頂葉，以及與情緒和身體動態平衡有關的島葉皮質），還有腦幹（與維持心跳、呼吸等基本生命活動有關）、殼核（與運動控制有關）和杏仁核（與情緒和情感調控、學習和記憶等有關），此外顳葉（與聽覺和記憶有關）和扣帶區（與自主性反應、軀體運動等有關）部分區域的灰質萎縮也較為明顯。
從這項新的研究來看，酒精似乎對我們的腦造成了全面影響。當然值得注意的是，這項研究只是觀察性的，揭示的是相關性而非因果性，並不能說明飲酒真的就導致了腦萎縮。理論上說，因果關系甚至有可能是相反的，也就是腦萎縮導致人的飲酒量變大。要想說明酒精是否真的導致了腦萎縮，還需要進一步的基礎研究支持。
退一步說，如果酒精真的會導致腦萎縮，它究竟是如何起作用、導致腦損傷的呢？對於這一點，科學家提出了很多解釋。比如，酒精本身具有神經毒性，可能導致神經元的跨膜鈣離子流入增加、引發神經元興奮性中毒；酒精也會損害肝髒，導致血液中的氨、錳等神經毒性物質不能及時清除，從而間接地損害腦部。也有研究表明，酒精可能會導致體內的高半胱氨酸含量升高，而高半胱氨酸與氧化應激、細胞凋亡和興奮性中毒等過程相關，具有神經毒性，所以可能在酒精導致腦萎縮當中起了中介作用。
最佳攝入量
2018年，《柳葉刀》發表了一篇堪稱史上最大規模的飲酒研究。這項曆時20多年，涵蓋195個國家和地區、從15到95歲的2800萬飲酒者的研究發現，無論攝入量高低，酒精對身體都是有害的，最佳的飲酒量就是0。
綜合考慮各項健康風險後，飲酒的相對風險（縱軸）與每日飲酒量（橫軸）之間的關系。橫坐標的值為用標准飲酒單位計量的攝入量，1單位=10克純酒精。（圖片來源：https：//doi.org/10.1016/S0140-6736（18）31310-2）
政府機構也在認真考量最新的科學發現，引導公眾的健康行為。英美等國的指南雖然設定了一個「適度飲酒」的參考量，但是同時也提示道「少喝比多喝健康更健康」「任何量的規律飲酒都不能促進健康」。2016年，英國政府還修改了實行長達30年的酒精攝入限值建議，將男性的限值建議從原本的每周210毫升下調到如今的140毫升。
雖然人們的普遍認知短時間內還難以轉變，或許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接受新的科學觀點，政府的指南更新也可能存在滯後，但從目前我們已知的來看，最安全的做法或許還是遠離酒精——至少要為你寶貴的腦子著想。
參考鏈接：
http://dx.doi.org/10.1136/eb-2017-1028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