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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與陝西之間發生了什麼? | 地球知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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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日期:2022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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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每天一篇全球人文與地理

NO.1460-山西與陝西之間

作者:杔格

制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版圖上,除了川藏和陝晉之間的分界線外,再也找不到完全以自然河流作為省際分界線的境況。

奔騰的黃河為關系密切的山陝兩省提供了長達734.2公裏近乎完美的分界線,也幫助這對兄弟規避了不少因分界線不明確而導致的轄境紛爭——這種紛爭在中國其他省份很是常見。

完全以黃河分界的兩個省▼

然而,在本世紀初之前的漫長歷史上,縱使有黃河在,秦晉之間的土地爭端也並不少見。

這是怎麼回事呢?

amo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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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黃河改道歷來是個讓人津津樂道的地理話題。尤其是黃河中下遊的華北平原(黃淮海平原),多次被黃河水患所困擾,其災害直到近代仍未被完全控制。

黃河在完全進入第三階梯後

在一個很大的範圍內歷史上不斷改道

制造了一個個黃泛區

但也將華北平原的陸地範圍不斷向東推進

(底圖來自:NASA)▼

其實改道是黃河最喜歡的遊戲,受影響的也不只是黃河下遊,其中上遊在歷史上也經常出現改道的情況,上遊的烏梁素海等牛軛湖就是黃河歷史時期演變的證據。同樣是在平坦地區,晉蒙陝大峽穀(大北乾流)以南的晉陝省界,也出現過黃河改道。

黃河在大拐彎這一段大部分位於寬闊的平原

amo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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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河流也有很大的變動空間

不過流量較小,區域人口密度小,影響也較小▼

但黃河深入晉陝兩省後

河水流過黃土高原之間的峽穀,路線頗為穩定

(晉陝省界的起點,圖片:杔格)▼

晉陝省界北起晉蒙陝交界處的河曲-小占,南至晉豫陝交界處的楊家村(風陵渡-潼關),其中以禹門口-龍門渡為界,北段為黃河大北乾流部分,南段為黃河小北乾流。

禹門口-龍門渡將黃河北乾流分為南北兩段

黃河在禹門口-龍門渡,沖出大峽穀

其面前一側是臨汾-運城盆地、一側是關中盆地

仿佛可以提前開始一段隨意擺動的操作了▼

黃河從禹門口-龍門渡奪門而出

(圖片:google map)▼

歷史上的小北乾流,在唐朝以前並非遊蕩性河道,它在唐中葉至宋元時期,河道的橫向變化才不斷加強,不穩定性逐漸上升。到了明清時期,這種遊蕩性更為加劇,敏感、脆弱、躁動成為其特性,河道橫向發展加劇,河道擺動極為頻繁,河勢東西擺幅已達到5~10公裏,最寬可以達到19公裏。

小北乾流相比大北乾流,河面就寬闊得多了

同時也要多處修建河堤以防水患

(圖片:google map)▼

造成這一地理變化的原因,既有人類活動對生態環境的人為影響,也有宏觀地質環境條件的自然影響,如明清時期的多次大地震。

不過小北乾流的變化幾乎影響不到大北乾流,

晉蒙陝大峽穀之中的老牛灣依然堅挺

(圖片:杔格)▼

河流動蕩,也就意味著秦晉之間這條在明代以來大致定型的省界,不過是一個較為籠統的概念。對於當地兩岸來說,實際的黃河省界並不是一條線,而是一個具有一定寬幅的面狀疆域帶。在管理上,與其說是晉陝以黃河為界,倒不如說黃河為雙方共有的一個地域。

雖然這一段黃河兩岸皆是平原

但你仍能看到黃土高原那明顯的層層台地與溝壑

而在河水狂暴且水利技術簡陋的年代

緊鄰水面的那一層便要時刻做好迎接水患的覺悟

(圖片:google map)▼

在這片雙方共有的地域之中,小北乾流由於黃河泥沙狀況等因素,河床寬、淺、散、亂,河流會在一定時期東西擺動,具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特點。

而在河道變遷與河水泛濫的過程中,兩岸也會形成一定數量的灘地,在東西兩岸共計50~60萬畝。在這些灘塗上,覆蓋著河底翻出的淤泥,具有豐富的營養,對於古代人口壓力極大的小北乾流兩岸居民來說可謂是天賜良田,不僅官府進行開發利用,民眾也會自主在灘塗擴大耕地。

有種沿街向外私搭亂建的感覺

你不占,對面就占了

(圖片:google map)▼

同時,單向發展和大幅度改道兩種河道變化也會對黃河灘地產生重大影響。

其中,河流分汊形成的河中沙洲其實也屬於河道變化。河道在龍門豁然放寬,在潼關又突然收緊,河流在下遊的展寬段和上遊的壅水段,流速變緩,泥沙積易於形成河心灘。另外,河流分汊、邊灘被河流切割,也會形成夾灘。

而夾在兩河中央的沙灘,有時是新生的土地,為山西、陝西兩省沿河村莊所共有;有時則屬於沿河村莊的土地,被河流切割分離。

頗為複雜的河心灘

(圖片:google map)▼

所以這種灘地並不是長期一成不變的固定土地,它也會隨著河流的變化而流動變遷。當它頻繁不確定性變動,變得沒有穩定的屬性之時,將會打破原有的地域關系和空間格局。一旦處置不當,這種由天然變化引起的社會關系變化,就會變成一場災難。

風陵渡附近的少量灘地

(圖片:秦子 / 圖蟲創意)▼

黃河灘案

由黃河變化引起的河灘變遷再到最終引發的土地爭端問題一般被稱為“黃河灘案”,它其實也並非晉陝兩省之間所特有,其廣泛分布在黃河沿線,而其他河流或多或少也有類似河灘爭端。

例如山西河曲和內蒙古馬柵之間也出現過河灘爭端

(晉蒙黃河大橋附近的娘娘灘和太子灘)

(圖片:邊疆1989 / 圖蟲創意)▼

晉陝灘案大致可分為兩個河段:一為河津、榮河(今與萬泉合並為萬榮)、韓城間河段,二為蒲州(永濟)、朝邑(今已並入大荔)間河段。

這兩處河段河道遊蕩性過大,又正好處於關中-運城盆地的結合地帶,所以爭端也頗多。

也就是圖中標紅的這兩段▼

晉陝之間其他河段自然也並非相安無事,在晉蒙陝大峽穀之中的保德-府穀也出現過省界糾紛,但規模不大。

例如在明顯的峽穀地段,想發生糾紛也難

山西臨縣克虎-陝西佳縣香爐寺(圖片:杔格)▼

榮韓津段的情況,由於津榮界限相對明確,主要發生的部分為榮韓之爭。

乾隆元年,由於黃河向東沖蝕崩塌,山西榮河縣永安營一帶人口繁密且土地肥沃的十八村莊被沖塌過半,形成夾灘。對岸陝西韓城縣多村看到此時的黃河可以徒步而涉,於是大力招呼本地鄉民到對岸搶地盤耕種,並對前來守土的山西農民進行攻擊,順便搶掠對方口糧和牲畜。

榮河縣,汾河匯入黃河之處的清代後土祠秋風樓,

對岸即是韓城芝川

(圖片:東明攝影 / 圖蟲創意)▼

榮河縣農民向陝西的官府控訴,卻遭到冷遇。

無奈之下,還是由榮河縣令出面解決,告知韓城縣方面夾灘是榮河縣納糧田地崩決而成,並不是無主荒灘,以後無論河流如何變動,都應該歸屬山西一側。

陝西一側的韓城芝川司馬遷祠,

其周圍也是大片灘地

(圖片:秦子 / 圖蟲創意)▼

山西方面說得有理有據,這次爭端就這樣解決了。但耐不住黃河一直變動,時隔不久兩岸又有了新的爭端。

嘉慶初年,黃河東徙,榮韓間的河西灘地被分為新老灘兩部分。這一次又引發了兩岸民眾的爭執,並釀出了人命事件。最終還是由官方采取築壕挖埂的方式設立人為界線,而不是以河為界的方式解決。此後道光四年,黃河東徙又產生了新舊灘地,依然按這種方式解決。

今日隸屬於渭南市的韓城市,

也是一座歷史文化名城

(圖片:李平安.dfic / 圖蟲創意)▼

但是在清朝年間因灘爭而劃定的限界、挖築的壕埂、埋立的界石,因年代久遠,外加黃河又多次變遷且無人維護,逐漸看不到了。於是到了民國年間,三地村民又一次發生爭執,互相鬥毆。無奈之下,當時的兩岸當權者又一次勘定界線,並詳細測繪,勒石不動。

這次劃界仍有一些不合理之處,例如在晉六秦四的某些插花地處理方面,很容易引起次生糾葛。這種不合理的現象在民國二十年得到了解決,新的協議還規定,界線劃定以後,黃河灘地因河流影響為轉移,永無固定,各方灘地或全被河流沖沒或變遷時,在何方由何方承受。這項方案看似合理,實則還埋有隱患,因為如何確定黃河主流將成為下一個棘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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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河津和陝西韓城之間的禹門口-龍門渡向來是秦晉之間的交通要道

G108國道和黃韓侯鐵路(圖片:遊蕩的山 / 圖蟲創意)▼

另一處爭端的蒲朝灘案,無論從時間還是規模來看,都超過了榮韓津的界爭,因為這一段河道擺動更是頻繁不定。同樣,它的爭端也並非一次性加以解決,而是通過不同時期不同河段與村莊,經過一系列解決才初步完成。而解決方式與上案相似,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大慶關械鬥與“夾沙灘/雞心灘”爭端。

陝西大慶關對岸就是著名的山西鸛雀樓(現代再建)

(圖片:潞村人木易楊 / 圖蟲創意)▼

最終定界

小北乾流省界糾紛狀態一直延續至解放之後。解放初期的1951~1953年,在冬季枯水季節的河灘地上耕種方面,雙方均有農民不時越界,糾紛時有發生。

不過這種亂象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1953年3月3日,兩省代表在山西運城進行了談判,達成了《陝西、山西兩省解決黃河灘地問題的協議》,並上報了政務院(國務院前身)批准,明確了以黃河主流作為兩省省界小北乾流段的自然分界線。

主流東地屬山西,灘地歸山西農民耕種;主流以西地權屬於陝西,灘地歸陝西農民耕種。同時也特別強調,此後無論黃河主流有何變動,偏東或偏西,均以主流為界,雙方不得以任何借口越過主流爭地;而主流變動後,原主流與新主流之間應隨之而轉移地權的灘地。如有一方農民在主流變動前有耕種的農作物,為照顧耕方農民生活,即本著誰種誰收的原則,准許耕方農民收獲;但收獲以後,耕方即應將耕地交予對方,不得再在原地繼續耕種。

兩岸的田地

(圖片:google map)▼

這部分規定基本解決了晉陝間黃河主流兩側的土地歸屬問題,大體看上去也與民國時期的分界政策無太大區別。但與前者不同的是,新分界後續還解決了另一項決定性問題,這就是確認黃河主流。

按照《協議》,主流如有變化,其確認主流的方法如下:普通即以河身之寬、深、大認定;如有河流分支,其流量相差不遠,為常識不易認定時,即由當地兩岸縣級行政單位政府務於立冬前約請專家測定。

由此,新中國成立之後的幾十年間,黃河上出現了一道人文景觀,即在每年冬至那天,由沿黃兩岸的各縣人民政府邀請的水利技術人員,開始在黃河上測定主流到底在哪兒。

黃河後來也同時面臨著另一問題,水量大幅下降

(圖片:杔格)▼

但即便如此,省界爭議問題還沒有徹底解決,後續又出現了新的爭端,如挑流問題。為了解決糾紛,80年代由官方成立相關單位,統一管理此河段,拆除了一批挑流工程,修建了一批護岸、控導工程,同時建立了小北乾流治導線,由其基本確定了河道,規定了兩岸工程建設界限。

小北乾流永濟-合陽段在今日仍是交通要道,

大西高鐵由此經過

(圖片:狂奔的月光 / 圖蟲創意)▼

雙方之間的爭端也逐漸平息,到了1994年小北乾流嚴重阻水工程的挑流部分被徹底清除完畢,153.76公裏的邊界線也逐漸劃定。

2000年,晉陝間新一輪勘界工作完成後,晉陝省界從此正式確定,以往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也變成了歷史。

風陵渡附近的晉陝雙立界碑

(圖片:杔格)▼

黃河兩岸的關系,也隨著社會經濟結構的進步,由之前的爭端對立發展為競爭與合作,典型的代表就是大名鼎鼎的壺口瀑布景區。

壺口瀑布為晉陝兩省所共有,山西臨汾吉縣和陝西延安宜川都在各自的河岸邊界之中開發景區,各自單獨經營發展,前幾年兩家共同為聯合創建5A景區做著不懈努力。

你可能想不到,

壺口瀑布至今仍是4A景區

(圖片:無人機航拍攝影師二哈 / 圖蟲創意)▼

明清時期名震天下的山陝會館式的商業合作,在今日以一種新的形式,借黃河這個載體,延續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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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張平.對河曲准格爾旗省際水事糾紛的思考.內蒙古水利,2014,6:21-22.

<10>劉新華,程征,沈平偉.加大協調力度妥善處理省際邊界水事糾紛——晉陝府保水事糾紛調處經驗與思考.水利發展研究,2008,8(1):32-35.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圖片來自:潞村人木易楊 / 圖蟲創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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