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4月20日 20:00
【科學快訊】
昨天上午8點左右，一頭抹香鯨被發現擱淺在浙江象山石浦海域。隨後漁政人員和水生野生動物救助中心人員立刻前往現場營救。
這頭抹香鯨體長約20米，重約70噸。救援難度非常大。隨著水位慢慢退去，這只龐然大物慢慢出現在了沙灘上。工作人員不停地往它身上潑水，並給它蓋上打濕的布匹，為它保濕降溫，待漲潮後將其拖回大海。
往抹香鯨身上潑水降溫保濕|浙江新聞
在現場參與救援的浙江省森林資源監測中心林業工程師周佳俊使用無人機觀測到的畫面中，抹香鯨生殖器脫出，已幾乎沒有生命跡象。
「內心其實已經涼透了，數個小時的完全出水擱淺，失去浮力的抹香鯨，體內髒器很可能已經因巨大自重而受損，甚至死亡。」
救援人員為它蓋上了打濕的「被子」，目的也是降溫保濕|周佳俊，浙江省森林資源監測中心林業工程師，從事野生動植物與濕地資源調查監測工作。愛好生態攝影、水下攝影，自然紀錄片攝像師。微博：@黑魚周cnWATERS
晚上10點左右，所有人都在等待的最高潮位終於到來，抹香鯨的身體基本被水淹沒。周佳俊說，此時大家驚喜地發現，抹香鯨在水中甩動尾鰭，恢複了身體平衡，並呼氣噴出高高的水柱！
更令人稱奇的是，在小艇對這只抹香鯨進行拖曳後，這只抹香鯨竟然毫無反抗動作，只是靜靜漂浮在水面上呼吸。它似乎感受到了身邊這些直立生物的善意？
隨後小艇將它緩緩拖離擱淺位置，向深海進發。
小艇帶著抹香鯨緩緩遊向深海
今天早晨6：30，救援前方終於傳來了這只抹香鯨在朝陽下自由遊弋的視頻。
周佳俊在微博上說：在小艇跟隨護送近半小時後，抹香鯨甩了甩尾巴，一頭紮下海底，消失在南韭山茫茫大海中。。。。。。。
雖然理智的說，現在就宣布抹香鯨已被成功救助還為時過早，畢竟沒有條件和能力做全面身體檢查，擱淺的原因不明，擱淺過程中的身體損傷情況也不明朗，還有二次擱淺的可能。
但此次抹香鯨救援工作已取得巨大的階段性成功，此次救援工作積累的經驗，將成為救助大型擱淺鯨類的範例。
這次抹香鯨救助的成功振奮人心，令人感動。但我們不禁思考，為什麼總是出現擱淺的鯨豚？我們又該怎麼幫它呢？以下是來自鯨豚類研究者喵魚醬的解釋。
首先，作為發現人，我們有義務將擱淺事件上報給漁政或其他有關部門，不要試圖傷害或占有它們。同時，如果擱淺的鯨豚仍然存活，我們還可以幫助它們——不過，對於這些大家夥，錯誤的救助反而會令它們受到更深的傷害。所以，我們今天就來談一談如何救助擱淺的鯨豚動物。雖然這可能是不太會用到的技巧，但也許下次在海邊遇到擱淺的鯨豚，它的恩人就是你。
鯨豚為什麼會擱淺 ；
鯨豚擱淺，指的是單獨或成群的鯨豚動物遊至淺水處，因海水退潮而受困，不能自主遊回水中的現象。廣義的擱淺，則把死亡鯨豚被海浪沖刷到海岸的情況也納入其中。
一般來說，我們常見的活體鯨豚擱淺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種：
自身行動失誤
有些鯨豚為了追逐獵物，遊至淺灘或岸邊捕食，因戀食而忘返，此時若遭遇退潮則極易擱淺。
2011年7月，兩頭虎鯨在加拿大魯伯特王子港（Prince Rupert）南部因捕食海豹而擱淺在沙洲上，場面一度十分尷尬。後來隨著潮水上漲，它們順利遊回大海。
疾病纏身或是年老體衰
擱淺的鯨豚常伴有某些疾病征兆，這些疾病可能給鯨豚帶來短暫或永久的痛苦，令動物變得虛弱而行動力受限、迷失方向，因而擱淺。
外界環境的影響
有些鯨豚可能曾經被漁網誤捕過，或是被船只沖撞，也可能被其他生物攻擊，例如人類、鯊魚、虎鯨等，之後雖然僥幸逃脫，但是由於受傷，無法正常行動而擱淺。
此外，海嘯、台風等惡劣的自然災害也可能使某些鯨豚個體不堪重負或迷失方向，隨波逐流而擱淺。
1986年，一群在澳大利亞西海岸擱淺的偽虎鯨 | Bahnfrend / Wikimedia
工農業產生並排放的汙染物和毒素，經食物鏈傳遞最終被鯨豚攝入，在鯨豚體內尤其是脂肪中累積，導致鯨豚中毒而擱淺。海洋中的有害藻類爆發性增殖時（例如赤潮現象），毒素也可能通過食物鏈傳遞，令鯨豚中毒甚至死亡。
2018年3月，研究人員在一頭擱淺於菲律賓海灘並最終死去的柯氏喙鯨體內發現了共計88磅重的塑料垃圾袋 | Fox News
人工聲呐或是水下爆破都可能對鯨豚造成毀滅性的影響。其產生的巨大聲響會損害鯨豚的聽力，尤其是對借助回聲定位系統在水中探測方向和尋找食物的齒鯨（例如海豚）來說，它們最終會導致齒鯨無法交流、捕食和辨識方向。
在日常生活中，齒鯨已經受到了來自各種人類活動產生的海底噪聲的幹擾 | marine insight
社群羈絆的束縛
鯨豚是群居性的動物，有些鯨豚物種在特定時期會集結成大群，且鯨群中有扮演向導的角色，例如領航鯨群。
2018年3月，大約有150頭領航鯨集體擱淺於澳大利亞的哈梅林灣（Hamelin Bay）。在澳大利亞和新西蘭，領航鯨集體擱淺的事件時有發生 | BBC
一旦該向導行為異常而上岸，其他成員未能及時刹車，或是試圖上岸解救同伴，就會發生集體擱淺事件。
擱淺的鯨豚有多難受？
有的朋友也許會有這樣的疑問：既然鯨豚動物是哺乳動物，用肺呼吸新鮮空氣，那它們來到陸地上，不就不用擔心呼吸的問題了嗎，為什麼最後還會死去呢？
是的，鯨豚動物用肺呼吸，但是它們的身體結構更加適應海洋環境。且不說那些因身體抱恙而被迫擱淺海岸的鯨豚動物，僅僅對那些身體健康卻不小心擱淺的鯨豚來說，海岸就像是座陌生的地獄。
現在讓我們試著把自己帶入鯨豚的角色，感受一下，一頭健康卻意外擱淺的鯨豚會有怎樣的體驗。
「我在哪？你們是誰？」
因為追逐慌不擇路的小魚，你遊到了淺灘附近。突然，你發現海水只沒過身體的一半，而且似乎還在往低處退去。
你焦急而慌亂，扭動身體，濺起大量水花，身體卻還是停留在原地紋絲不動。
水花引來了人類，他們將你包圍。「他們想幹嘛？要把我吃了嗎？」恐慌蔓延你的全身。
於是你掙紮得更劇烈，嘴巴和呼吸孔（鼻孔）中甚至吸入了一些海水和沙子，好嗆！你打了個噴嚏，掙紮的動作停頓了十幾秒，接著又開始扭動身軀。
「這裏到底是哪兒？我要怎麼回去？」
一頭已經死去的抹香鯨 | geograph.org.uk
「體表好幹，好像在被灼燒。」
潮水退至身後，你體表的海水已經蒸發了。現在你的身上一點兒海水都沒有，皮膚喪失了水分，在太陽的照射下仿佛在灼燒。
失去了濕潤涼爽的海水庇護，你的身體開始出現不良反應，渾身感到灼熱而滾燙！
「沙子好粗糙，皮膚要磨破了。」
因為幹燥，你的體表和沙子摩擦得生疼，感覺皮膚要被磨破了。驚慌的你卻沒有停下掙紮的動作，你只想回到海裏。
美國拍攝到的擱淺的短肢領航鯨 | Everglades NPS / Wikimedia
「異常的壓迫令我痛苦。」
在海裏的你，因為全身被海水包裹，所以壓力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可是在陸地上，你只有與沙灘接觸的一側是受到擠壓的，並且你的身體在擱淺時還不一定正向擺放。
於是在重力的作用下，你的內髒會受到局部擠壓，而此時你的掙紮可能會令身體受到額外的機械性損傷，甚至留下後遺症。
納米比亞海豚計劃是一個保護鯨豚的公益組織，他們負責救助擱淺的活體鯨豚，並反饋死亡鯨豚的信息 | enca.com
以上僅僅是剛剛擱淺的鯨豚動物要面臨的危機，如果遲遲得不到及時的救援或不能及時回到海裏，哪怕是擱淺時還很健康的動物，最後都將死於窒息或脫水。
窒息源於動物的呼吸孔在潮水返回後被淹沒，無法正常呼吸而溺水，或是過度掙紮導致呼吸孔進入大量沙子等異物而引起呼吸困難。
脫水則源於鯨豚動物的皮膚下是厚厚的隔溫脂肪，如果沒有海水讓動物保持涼爽濕潤，它們的內部體溫會過高，並通過肺部蒸發掉大量的水分。
此外，機械性損傷也是造成擱淺動物死亡的原因。
我們該怎麼救助？
在弄清楚擱淺鯨豚極易死亡的原因後，我們就能對症下藥一一緩解擱淺鯨豚面臨的困境。對於非專業人士來說，做到以下幾點就能很好地幫助到擱淺的（小型）鯨豚了。
及時聯系漁政部門或鯨豚救助機構
不知道當地的漁政部門或鯨豚救助機構電話？別慌，直接撥打110報警即可，警察會幫我們將消息傳遞給這些部門或機構。
在聯系過程中，要詳細觀察並描述擱淺鯨豚的狀況，包括鯨豚的大致體長、活躍狀況、體表是否有外傷等，有助於救助機構准備對應的救助設備與藥品。
維持現場秩序
陌生環境和圍觀群眾會令擱淺的鯨豚產生應激反應，進入休克狀態甚至死亡。你可以和你的同伴一起，或是在現場找幾名志願者一起向大家解釋情況，用手頭可用的物品，例如幾個遊泳圈、沖浪板，將人群與擱淺動物隔開一定距離。
千萬叮囑圍觀群眾保持安靜，拍照時不要開閃光燈。
將鯨豚擺正
如果動物擱淺時保持側翻或者完全翻倒的姿勢，那麼一定要先將動物扶正，令鯨豚的背鰭朝上，腹面朝下。鯨豚的身體方向盡量垂直於海岸線，否則受海岸坡度的影響，動物的身體容易向低處翻滾。
這一步在體型龐大的動物身上難以實施，但是對小型的動物可以嘗試，不過不要勉強，畢竟經驗不足的人員在搬動動物時容易造成二次傷害。
接下來，在動物的胸鰭或背鰭與沙灘接觸的地方挖坑，為動物的鰭肢騰出空間擺放，並在坑裏倒滿海水。
可以嘗試將小體型的鯨豚扶正 | Bahnfrend / Wikimedia
檢查眼睛與呼吸孔
鯨豚在擱淺時容易因慌亂而沾得滿身都是沙子，這些沙子也可能會進入它們的呼吸孔或沾在眼睛上。所以，如果在呼吸孔周圍或是眼睛裏發現了沙子，可以用海水沖掉沙子，但是沖洗的時候一定要防止呼吸孔進水。
另外，如果無法擺正動物身體，眼見潮水上漲而動物仍未能行動，一定要采取措施防止動物的呼吸孔進水。
為鯨豚防曬、保濕、冷卻
這一步很關鍵，畢竟大多數擱淺鯨豚的直接死因都是脫水。接下來我們所做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在為擱淺動物防曬、保濕和降低體溫。
首先，我們需要為它們撐傘，最好是可獨立支起的遮陽大傘，為擱淺鯨豚防曬。如果實在沒有大傘，多為它們遮幾把小陽傘也可。
其次，找來幾條輕巧的大毛巾，浸沒於海水中，完全濕潤後蓋在鯨豚身上，注意避開呼吸孔。接著，如果是炎熱的夏天，甚至還需要備上冰塊，置於動物的背鰭、胸鰭和尾葉的濕毛巾上以降低動物的體溫。
志願者正在往擱淺的鯨身上澆水降低體溫 | chagai / Wikimedia
因為這些部位的血管更靠近皮膚，冰敷這些位置能夠快速降低血液溫度，並將這些冷卻的血液輸送到動物身體的其他部位。
最後，繼續在鯨豚體表，尤其是鰭肢部位澆淋海水，直至救助機構到來。
救助機構會判斷下一步是需要原地等候漲潮，令動物自行遊回海裏，還是將動物直接抬到海裏，或者將動物運回救助機構暫養。大型鯨類擱淺後往往難以搬運，需要用到叉車、挖掘機等大型搬運機械。
圖中事件發生在2018年10月的阿根廷，這頭大翅鯨最終被成功送回海洋裏 | abc.net.au
救助期間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除了上述要求，還需注意以下幾點：
■ 不要拉拽動物身體。
■ 不要用翻滾或扔甩的方式將動物送回水裏。
■ 不要站在距離動物頭部或尾部太近的地方，謹防被咬或被尾巴甩到。
上述救助方式除了救助海豚之類的小型鯨類，也可在一定程度上救助大型鯨類。只是由於大型鯨類體型過於龐大，很多具體操作無法實現。
伸出我們力所能及的援手 ；
把握時間是救助擱淺鯨豚的關鍵。動物若能在擱淺的第一時間被發現，並得到正確的救助，存活的希望就能增加。
然而在大部分案例中，異常因素是鯨豚擱淺的前提——也就是說擱淺會發生，大多是因為這些動物本身已經有所不適。小型鯨類尚能被成功救助，大型鯨類得到救助而存活的希望則相對渺茫。
如果救助團隊在評估了動物的身體狀態之後，認為它存在缺陷且無法被治愈，那麼即使它被送回海裏，也會再次擱淺並死亡——此時這些動物可能要面臨被安樂死的命運。對此我們也只能表示理解，因為這是在盡量減少它們瀕死時的痛苦。
擱淺死亡的虎鯨 | kalev kevad / flickr
我們與鯨豚動物共享這顆藍色星球的資源，盡管平時我們看似互不相擾，但其實我們的生活正在不可避免地改變海洋環境。許多鯨豚的擱淺事件，始作俑者正是人類活動。
下一次，當這些鯨豚動物在我們面前擱淺時，我們是否能懷揣尊重與憐惜照顧好它們，幫助它們重回大海，或是減輕它們在瀕死時的痛苦？相信大家心裏已經有了各自的答案。
作者：喵魚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