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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一篇全球人文與地理
NO.1669-一大筆彩禮錢
作者：德米特裏
制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養樂多
如果說人的一生有哪幾個決定命運的節點，那婚姻一定是其中重要的一個，因此儀式感必不可少。
在中國，常見的婚姻儀式有下聘、回禮、接親、婚宴、結婚旅行等，一場完整的婚禮動輒需要三五天，數十個流程。
現代中國婚禮往往結合了中式和西式的特點
很多傳統流程仍然保留著
（圖片：水木清心photo / 圖蟲創意）▼
其中最具有中國特色的當屬彩禮，彩禮是古代雙方締結婚約之初，男方家庭會以新郎的名義贈送給女方一份禮物，以代表喜慶吉祥的祝願。
不過在現代的某些地域、某些家庭裏面，彩禮已經成為了一種畸形的習俗，成為了部分農村男性家庭沉重的負擔，甚至與買賣婚姻、乾涉婚姻自由掛鉤。
在與我國山水相連的印度，彩禮制度更是壓在大多數家庭頭上的大山。不同的是，這個壓力是在女方家庭那邊。
婚嫁事大
印度的彩禮制度是指新娘結婚時，其家庭以現金或實物方式向男方家庭所支付的財物。包括但不限於現金、珠寶、電器、家具、車輛和其他家居用品。
這一制度在印度的普及程度非常之廣，除東北邦之外幾乎所有民族、宗教都共同遵從女方給男方彩禮這一約定俗成的習俗。
這一陋俗到了現代才開始被重新審視
（藝術作品 圖片：Wikipedia ）▼
彩禮的金額取決於很多因素，比如地域、種姓、新郎的教育程度、新娘的相貌等等等等，有時候新娘家庭的談判技巧也能影響彩禮的數額。
世界銀行學者維查雅瓦達·拉瓦以及加利福尼亞大學河濱分校的印度裔經濟學教授阿尼爾·迪歐拉裏卡二人曾做過統計，現今一個印度女子出嫁，其家庭要支付的彩禮置辦費用可以高達13萬美元之多，這對絕大多數印度家庭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印度2018年的人均GDP才2010美元
高額的彩禮置辦費和印度國民的經濟狀況完全不搭
（圖片：Radiokafka / Shutterstock）▼
這種高價彩禮實際上來自於印度社會對於性別和婚姻的傳統觀念。比如中國有些少數民族也是在結婚時男性不支付彩禮，女性攜帶一部分家庭財產出嫁，但這筆財產只屬於女方本人，是為了讓女性在結婚時還有自己獨立的能力。
而印度傳統上還是極端輕視女性的個人價值，並不認為女性在家中相夫教子、打掃家務是創造價值的事情。一個女人如果嫁到男方家裏，吃男方的、住男方的，她就必須得付出一定的代價。
哪怕這些男人家裏一貧如洗
卻因為性別優勢在夫妻關系中處上風
（圖片：Yavuz Sariyildiz / Shutterstock）▼
更要命的是，在印度的繼承制度之中，女性並沒有直接繼承家中財產的權利。盡管在1956年就通過實行的《印度繼承法》中明確規定，女兒在家庭財產方面享有同等的權利，但這一規定在實際操作中往往是一紙空文。
然而這並不是說明印度父母不需要為女兒攢錢。父母向新郎支付女兒的彩禮錢，也被視為是一種財產分配的方式。
印度女孩從小被教育，以有人可嫁為榮
嫁人，做一個好的妻子就是很多女孩的成長目標
（圖片：Ritesh Ranjan Sett / Shutterstock）▼
一個女孩多的家庭，她們的父親往往有更多的壓力。有一個印度婦女接受采訪時就曾回憶道：當她年幼的時候，她父親每次對工作產生懈怠、喪氣，其他親戚就會提醒他，他有三個女兒，他要為女兒們攢夠彩禮錢。
把女兒早早嫁出去成了眾多家庭的追求
即使未成年也沒關系，甚至更有市場
（圖片：De Visu / Shutterstock）▼
那女性能不能自己攢錢為自己支付彩禮呢？答案是可以，但沒有條件。在印度，女性的文盲率是34%，高於男性的17%，而且由於印度統計文盲的方式比較粗獷，即使不被定義成“文盲”的那些女性也不一定擁有足夠的讀寫能力。
能讀到高中或者大學的女性更是少之又少
大部分都沒有機會接觸到開放、平等、女性權利等思想
（圖片：Talukdar David / Shutterstock）▼
在這種情況下，女性很難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盡管越來越多的女性加入了勞動者隊伍之中，但有些事情在某種文化和性別政治中根深蒂固，以致於短時間內想要擺脫它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工作也就代表了一定程度上的經濟獨立
經濟獨立是女性地位提高的前提
（圖片：Talukdar David / Shutterstock）▼
禁止彩禮
女方家庭的彩禮壓力之所以如此之大，最主要的原因是彩禮的金額同女方婚後的生活質量直接成正比。
如上文所說，女性在家中做家務不被認為是創造價值，因此沒工作的女人被視為家裏的累贅。男方為了養活這個“累贅”就必須花費一定的錢財，而這個錢最好不是男方自己出。
也就是女性要自帶錢財來到男性的家庭中生育勞作
甚至還面臨著生命危險
（圖片：VibhaSrivastava / Shutterstock）▼
一份婦女組織的報告中指出：“女性的價值就只值她帶來的那份財產，如果她不幸活的長了一些，（養她的成本）超過了嫁妝，那麼她就貶值成可以被毀壞或丟棄的物品”。
這話不是危言聳聽，在印度經常出現因為男方家庭對女方家庭支付的彩禮金額不滿，而導致對女性的犯罪行為，包括情感上的虐待和身體上的傷害，甚至命案。
即使是有正式工作的少校女兒
也難逃惡習帶來的壓迫和傷害
印度眾多底層窮人家的女兒更是處在水深火熱中
（圖片：https://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
根據印度國家犯罪記錄局的數據，2015年超過113000名婦女被丈夫或婆家親屬虐待，有 7646例死亡被歸類為與嫁妝糾紛有關。每天有約21名婦女因其家庭無法滿足彩禮要求而被丈夫或公婆殺死。
更直觀一點說，每過去一個小時零一刻鐘，就有一名支付不起足夠彩禮的印度女子被殺。
而一個印度女孩長大後如果沒有及時結婚
就會有很多雙虎視眈眈的眼睛注視著她
來自陌生人和熟人的猥褻，強奸更會毀掉她們的一生
（反強奸集會）
（圖片：arindambanerjee / Shutterstock）▼
現實如此之殘酷，以致於整個彩禮制度早被立法部門禁止。1961年印度出台《禁止彩禮/嫁妝法》，在印度刑法中也添加了規定，如果妻子抱怨彩禮騷擾，新郎及其家人必須被自動逮捕。
但由於社會風俗壓力，該法案並沒有真正保護那些受彩禮困擾的女性及其家庭。反而是被當成了兩個家庭產生矛盾之後相互攻擊的子彈。所以在2014年，該法案被受到嚴格限制，幾乎名存實亡。
女性的地位不提高
一個法案的頒布也不過是石沉大海
（圖片：Mukesh Kumar Jwala / Shutterstock）▼
而且法律對彩禮的定義十分狹窄，只有男方家庭主動提出的才叫彩禮，而女方家庭自願給的，在法律上叫做“贈與”，不適用於《禁止彩禮/嫁妝法》。
不過彩禮制度在印度有著數百年的歷史，即使男方不提，女方也一定要給。這關乎著家庭的臉面和社會地位，如果一個父親不給女兒提供彩禮，那他不僅失去了自身的體面，也會對整個家族的信譽和名望產生負面影響。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圖片：tara hunt / Wikipedia）▼
在這種情況下，男方通常不會直接索取彩禮，而是選擇告訴新娘的父母：“您可以給女兒任何您想要給的東西。”
這樣，彩禮的金額就需要女方家庭自己掂量了，這也是造成印度彩禮愈發水漲船高的原因之一。
因為女兒需要沉重的彩禮負擔，很多印度人認為沒有兒子是人生最大的悲劇。一個有著很多女兒但沒有兒子的家庭會引起周邊親戚朋友的廣泛同情，甚至是嘲笑。
這種對兒子的強烈需求，甚至比傳統中國更甚
（圖片：ManjunathBhat / Shutterstock）▼
所以遺棄和殺死女嬰的現象在印度農村十分常見。今天，印度的男性人口比女性多3700萬，很多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男性很難找到合適的新娘。
即使降低嫁妝要求也很難找到女孩
東亞的“兒子偏好”結下的惡果還是要兒子來嘗
（圖片：Dmitry Kalinovsky / shutterstock）▼
即使這樣，女性的待遇也沒有好起來，反而向另一個方向惡化了——在該國的某些地區，會有兄弟之間共享妻子的行為。
逃亡的新郎
和中國一樣，天價彩禮的背後也與包辦婚姻相關。
父母安排的、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場交易，只要價格合適、雙方條件足夠能讓人滿意，就能夠締結婚約。
包辦婚姻也就是傳統習俗的延續
發展帶來的時代新特點也就無法在婚姻關系中體現
（圖片：Rinku Dua / Shutterstock）▼
印度當代仍然遺存的包辦婚姻方式為男方漫天要價，女方坐地還錢的模式奠定了基礎。
中國隨著時代的發展，包辦婚姻現象幾乎絕跡，起碼當事人雙方還能自主選擇。所謂天價彩禮也越來越被批判，在自由戀愛大潮中慢慢減少。
這得益於年輕人受教育的機會增加
有了為自己的人生做選擇的機會
（圖片：圖蟲創意）▼
但印度的現狀好像是反過來的，盡管彩禮制度在印度媒體當中還是個負面詞匯，但這個制度反而愈發地擴散，原先有些社區並沒有這樣的風俗，最近卻愈演愈烈。
也許是因為大部分家庭中，兒子和女兒的數量都大致相當，他們都希望能從嫁過來的媳婦那獲得更多的彩禮，來給嫁出去的女兒支付彩禮錢。
每出生一個女孩
就要努力生兒子來抵消女兒帶給家庭的重擔
性染色體的組合似乎成了原罪
（圖片：https://edition.cnn.com/）▼
越窮的家庭越想要更多的彩禮錢，而不想給更多的彩禮。這是一個惡性平衡。
男方在婚姻裏完全是收益的，一次訂婚就能收獲一個媳婦，外加大筆的財富。也因為這個現象，騙婚成為了在印度最賺錢的行當之一。
印度的相親市場中，有海外經歷的男人曾一度被視為是香餑餑。直到一批被稱為“逃亡的新郎”的男人出現。
那說好的簽證，這些女孩一輩子也等不到了
（圖片：https://www.sikhnet.com/）▼
他們都有海外經歷甚至外國國籍，表面上會回到印度參加相親會，聲稱想要尋找自己相伴終生的愛侶。然後在訂婚之後拿到女方家庭提供的彩禮錢之後迅速消失，在國外逍遙快活。花光了這些錢之後再繼續回到印度的另一個地區，偽造之前的經歷繼續詐騙錢財。
2005年加拿大的紀錄片《逃亡的新郎》（Runaway Grooms）就揭示了這樣一批擁有加拿大國際的印度裔男性，他們利用自己往返印度和加拿大的便利不斷欺騙想釣金龜婿的印度家庭，很多人因此家破人亡。
而那些選擇和負心漢鬥爭到底的可憐女人
在進行了無休止的聽證會之後
也難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
（圖片：https://www.tribuneindia.com/）▼
問題的根源在於這個不合理的彩禮制度，更深的原因則是南亞社會的男女極端不平等。
彩禮制度在印度達成了一個詭異的循環，娶媳婦-嫁女兒模式在大多數家庭都在上演。他們有的也受著高額彩禮的壓迫，但很少有人思考這個制度本身的問題，願意打破的則更少。
在印度這個地方，反對惡習的風險太大了..
（圖片：Tukaram.Karve / Shutterstock）▼
那些因為彩禮而致貧的家庭不會去責怪社會風氣，只會去抱怨神靈，為什麼讓自己生了那麼多女孩，而沒有多生幾個男孩。
這個嚴峻的社會問題目前還看不到轉變的希望，只有當女性的受教育程度上去了，擁有更多的就業機會，更多地展現自身家庭以外的價值，雙方能在婚姻之中提供各自的資源，針對女性的婚姻壓迫才會更少。
女性能夠依靠自己在這個社會中立足
才能爭取到真正的權利
（圖片：Mohammad Shahnawaz / Shutterstock）▼
男女之間締結婚姻最重要的條件在於“合適”。
這個合適，指的不是價錢。
參考文獻：
1.https://www.vox.com/first-person/2017/2/6/14403490/dowry-india-bride-groom-dilemma
2.https://www.theguardian.com/global-development/2018/jul/18/death-by-dowry-claim-by-bereaved-family-in-india
3.http://www.cust.edu.tw/gec/hwlight/104-2_gender_and_religion/06_theme_article/04_hinduism/hinduism_article_01.pdf
4.https://en.wikipedia.org/wiki/Dowry_system_in_India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圖片：Radiokafka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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